刺骨的寒意和无处不在的疼痛唤醒了莲生。她视野里只有灰败的天、灰败的地、灰败的石,恐慌如冰冷的毒蛇,猛地缠紧了她的心脏!相取…他…真的走了?
数十年来形影不离,哪怕是扭曲的相伴,她从未真正独自面对过这广袤而残酷的世界,尤其是在她如此脆弱不堪的时刻。
风声是唯一的旋律,单调而凄厉,像无数冤魂在旷野哀嚎,一粒沙子吹进眼中,带来一阵灼痛。这微不足道的痛苦,却像点燃了引信。
她试图撑起身体,枯枝般的手臂却无法支撑自身的重量,重重摔回冰冷的砂石上。“不…不能在这里…不能…”她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将被遗忘,像一粒尘埃,无声无息地腐朽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衰朽。她开始用尽全身力气向外爬。嶙峋的碎石磨破了肘部和膝盖早已脆弱的皮肤,渗出的不是鲜红的血,而是暗黄粘稠的脓水。每挪动一寸,风沙灌入口鼻,呛得她几欲窒息。这不再是“人”的移动,而是一具残骸在死亡边缘的蠕动。
对尘世繁华的贪恋、对孤独死亡的极致恐惧,如同毒火焚烧着她,她停下徒劳的爬行,仰起枯槁的头颅,对着铅灰色的、冷漠的天空,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哀嚎:
“来人啊——!救救我——!谁都好…求求你们…听见没有?!”
声音被狂风撕碎,消散在无垠的荒芜中,连一丝回声都没有。只有风声,永恒的风声。
极致的绝望中,她竟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开始向虚无祈祷:
“佛祖…菩萨…过往神明…苍天!开开眼!我…我不想这样死!给我一个机会…一个机会就好!”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更猛烈的风沙,抽打在她脸上,如同无声的嘲弄。
莲生在濒临崩溃的边缘,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带着最后的、扭曲的依赖,冲口而出,嘶哑而绝望:
“相取——!相取大人——!我错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求求你…别丢下我…带我走…我不想死!不想这样死啊——!”
这呼唤耗尽了她的气力,她瘫软在地,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无声的泪流。此刻,什么尊严、什么怨恨、什么对邪术的抗拒,在绝对的生命消亡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她只想活。
时间失去了意义。白天,烈日灼烤着她腐朽的皮肤,像要将她烘干;夜晚,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让她如坠冰窟。饥饿早已麻木,干渴却如同地狱的业火,烧灼着她的喉咙。伤口在溃烂。幻觉开始滋生:
她看到少年仓央嘉措手持格桑花对她微笑,下一秒那花朵却化作燃烧的火焰;她甚至看到相取的身影站在远处,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