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推起推车,一边走一边啧啧道:“没想到堂堂景都,天子脚下,竟也这般不太平。”
楚晏心知说多错多,便只“嗯”了一声。
经历方才的所见所闻,她已经丝毫不敢暴露自己是异世穿越而来的身份了。
“你也别不痛快。”女子看了她一眼,“这种跑腿的活原本一个人是足够了。上面让你跟着,不过是看你初到景都,想让你出来熟悉熟悉罢了。”
楚晏看看这黑灯瞎火的街巷,嘴角抽了抽——这能熟悉哪门子环境啊?得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这么见不得光啊?还是说,在对方的认知里,即使是一片漆黑,也不会耽误她熟悉环境啊?
“上头自是看中你的。”女子还在劝道,“毕竟,你可是主人钦点来的。”
上头?主人?楚晏默默消化。
女子又看向她:“对了,听说你身手了得,在整个针线楼也算是数一数二,什么时候给我见识见识?”
楚晏:……
她这穿越,没有原主的记忆也就算了,好不容易穿到高手身上,结果还没继承武功?
女子见她不搭话,只耸了耸肩,也不再说什么了。
一路无话。
在楚晏复杂难言的心绪中,两人一路出了城。这座景都竟没有宵禁或戒严,她们装扮成倒泔水的小厮,在城门处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出城后,女子轻车熟路地穿过林间小路,来到一片荒郊。
眼前,竟是一片乱坟冢。
荒草萋萋,小土包零星散落,偶尔有土包旁插上一块木牌,便已是这里很有规模的坟头了。
女子停下脚步,啧啧一声:“即便是在繁华的景都,也总有无处葬身的倒霉鬼啊。”
楚晏心里咯噔一下,无语凝噎。
女子将推车猛地往前倾倒,木桶盖翻落在地,顺便倒出个不知死活的人来。此人也是个女子,身形僵硬,面色青白。
即便是在漆黑的夜里,楚晏也觉得格外刺眼,只能强忍着转过身闭紧眼的本能,不动声色。
同行这女子随手捞起推车下藏好的铁锹,麻利地挖了起来。不多时,便已挖出个坑,她微微俯身,将地上的人扔进坑里。
她分明是个纤细女子,捞起一人竟似不费吹灰之力,扔人就像是扔塑料袋一般。而后又拿起铁锹,重新填土。
楚晏全程站在一旁,默默扮演着嫌弃这差事太简单而不愿动手的高冷形象。
女子也不管她不出力,只感慨道:“好端端的,非要逃。针线楼培养她这么多年,她又知道那么多事,哪还能有活路啊……咱们做内线的,竟忘了自己身份,和男人去私奔——唉!”
楚晏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所谓的“针线楼”,竟是培养内线的卧底组织?而她们此刻正在做的,竟是将叛逃组织而被灭口的同伴拖到乱坟场丢尸?
别人穿越是做富家千金,她怎么像是进入了即死游戏啊?啊?
随着沙沙几声,坑里的身躯迅速被泥土覆盖,再看不见存在过的痕迹。
楚晏在夜风中站着,指尖有些发冷。
穿越后的第一个小时,亲眼见到悬尸、抛尸,还差点就要陪着一起动手埋人……
这是什么地狱开局?她想重来!
女子干完“活”,将铁锹随手抛进小推车,轻松道:“回去了。”挖坑、埋尸、填坑,她丝毫不带喘的。
楚晏点点头,再次机械地跟上了她。只留下身后一片窸窣的虫鸣,在幽黑的夜中回响。
两人一路走回城中,这次没走多久,女子便停了下来。
楚晏跟着停下,心中却在判断,她们距离方才来时的暗巷,应该还有不少距离。她不清楚女子停下的用意,只静静看着对方。
女子没看楚晏一眼,只伸手打开小推车上的木桶盖,脚在车上一蹬,麻利地爬进了桶里,而后看向楚晏。
从她的眼神中,楚晏看出了一个意思:快来吧。
这是一个脏兮兮的小推车,一个刚刚装过死人的小推车……
楚晏指甲掐进掌心,将喉咙中涌动的不适生生咽了下去,让自己的动作尽量显得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大概是原主身手高超的缘故,她虽使不出武功,却还是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结实有力,体能素质很好,不费吹灰之力便依样画葫芦地钻进了木桶里。
此时,楚晏不得不庆幸,多亏这木桶不高,脚一蹬便能进去,没有用轻功的必要。否则,若是这女子用轻功飞进桶里,而她却是手脚并用爬将进去,那么在这一刻,她便已露出破绽了。
女子耸耸肩,似是解释道:“老规矩,对谁都这样,你别在意。”
言罢,她便拿起搭在一旁的桶盖,从里面将木桶盖上。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并不久,但楚晏窝在刚刚装过死人的桶里,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快要窒息,时间更是格外漫长。
终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小推车再次被人推动。
这一次,是真的过了很久,才再次停下。
楚晏知道,这里,便是针线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