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声响那一天,唐安眼睁睁看着陈慕从他面前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比这更令人费解的,是他所在房间的地板即刻传来巨响,门外在一阵打斗后留下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唐安反锁了门,当即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门外有什么,浓烈的血腥混杂着腐烂的臭味,在他出生的那个小镇,曾有上千人为此丧命。
现下还不算太糟,掩埋在过往里的那个瘦弱男孩,经历太多尸山血海,并不至于被一点小变故吓得乱掉阵脚。
他这点不算遭的安慰撑着自己度过漫长的几分钟。等门外撕人撕得痛快的怪物走了,唐安打开门缝,看见死掉的家伙不是陈慕时恢复了呼吸。
比起质问怪物的出现,唐安更念着陈慕,那个在他面前消失的人,消失去了教院的哪里?
刺杀失败,活人消失的荒唐戏码本就令唐安头大,而潜藏在教院的怪物冒出来啃人,让他不自觉翻查变故发生前,陈慕的每一个动作,然后他停在了,行刺前被那人推进房里的画面。
如果陈慕不推他,他就会被监管遣送回A区,接着就会一同死在门外。
所以,陈慕为什么要推他?
世界上最无解的永远是人性的好坏掺半,唐安活在极恶极善的世界里,实在看不透一会儿给点冷漠一会儿给点好的陈慕。
他苦笑,然后痛骂自己爱心泛滥。
陈慕比他能打,还不至于死了,就算死了,他取代某某的计划也不会在怪物出现后按下终止键。
他没必要去操心陈慕的皮囊和生命,上城人还会有,身份下次还可以再谋划,自己命要是丢了,就什么也没了。
在房间里躲着的第一夜,广播只响了一次,就是号召所有人躲着,不管这好心的提醒有没有人听,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教院已经逐步沦陷在阴云之下。
食物是没有的,饮用水无法用几片布料带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房间里的窗户正好能看见外边通往A区的马路。
一排排灯亮着,比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警卫尽忠职守。有逃亡的人穿着条纹衣跑过,慌张失措,被草丛里啃食人肉的怪物察觉,将其扑倒在地。
人的血像花一样,铺满半截马路,那怪物把人的一条手臂撕下丢开,就躲回了黑暗中。
看起来好像就几只怪物躲在草里埋伏杀人,等教院的武装力量反应过来,灭掉他们轻而易举。那为什么还是不断有人跑出来呢,好好躲着等救援不是更好吗?
孟青青想不通住A区的学员自杀一般的行径。托陈慕的福,他整个下午都在B区的房间里睡大觉,直到外面轰隆一声,他迷迷糊糊听到广播,掐了自己两下掐清醒了,就打开房门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正好,瞅见右边不远处有个人抓着一把肠子,对面是被剖了腹的两监管。
凭着本能,孟青青是一瞬之间回了房,然后锁门挪床,将进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之后的三小时里,他抱着扫把躲在浴室,先猜测是不是哪个重刑犯疯掉,教院是不是在集结力量,然后念了几百个数没等来消息,就开始乱想怪物是不是人,怪物从哪来,想着想着总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便唉声叹气自己这次玩大发,拿着纸笔无聊地写写画画。
等到他写完,什么事都干过了,便是累得饿了。孟青青今日倒霉过度,好不容易在柜子里翻出半袋泡面,撕开一看,那条状纹路令他干呕不止。
总之,是折腾了半天折腾到窗户边透气,一开窗就看见了,学员一个一个从A区里跑出来,然后不断被躲在草里的东西杀死的诡异场景。
在孟青青眼里,封闭空间是最好的保护,而在唐安眼里,封闭空间在明天太阳升起时将化身致命牢笼。
一个小镇的覆灭绝不是三两只野兽能做到的,在那个夕阳染红半边天的傍晚,整条街上血色一片,像是接着了天边流下的红霞。走姿各异,皮肤青紫的人,或者说怪物,有的已经闯进了居民家中。
那个收养小唐安不到半年的疯婆子把他锁在门内,然后大喝一声,拿着一把镰刀引开客厅里的怪物。直到夜色降临,再也听不到一声呼救,小唐安砸碎破旧的窗,跑到街上,跑到疯婆子尸体边。
到处都是死人,粘腻的血液糊在他的手心,他想背起疯婆子,背她到前边的诊所,可他的身躯是那么矮小,连一条手臂都捞不起。
幼时的唐安还是个眼泪跟豆子一样掉的小屁孩,他哭累了就缩在疯婆子的尸体边,直到黎明的微光出现。
按理说尸化的人是不会有自我意识的,但疯婆子变形了的手在触摸到身边那个孩子时,第一反应是,推开他。
被怪物撕咬的伤口边缘发黑,人的各个部位不同程度地扭曲,变形,仿佛是恶魔附身。
唐安周围躺着的尸体们,以各种诡异的方式站了起来,他们看着那小小的,还在呼吸的孩子,想撕咬啃食,却被一个高大的,腰上系着花围裙的女人撞开了。
她歪着脑袋,嘴里啊啊呀呀,手一会儿到胸前一会儿摸到脑后。她守寡十几年,唯一的孩子溺死在河里;她喜欢捡垃圾去卖钱,有一天捡了个小孩却破天荒的没有卖掉。
唐安看着背着自己的女人,他喊她疯婆子,因为他偷她钱被她打,打完居然还给他吃穿。他想喊疯婆子跟他一起跑,可他还没喊出口,彻底尸化的女人朝他扑了过来。
在危机来临的那一刻,唐安终于舍弃掉那一点积攒不久的感情,用尽全身力气逃离了小镇。
当后人评说起义教院的一夜覆灭,少不得要把这桩惨案与西玛小镇联系在一起。而在西玛小镇里唯一活下来的唐安,从衣柜里扒出一身黑衣换掉显眼囚服后,就拿走桌上留给陈慕的两瓶药,出了门准备逃离B区。
B区平常住着教院的老师,和教院的领导者们。
唐安现处楼层位于三楼,游荡的怪物不知所踪,过亮的长廊里尽头反倒像黑暗洞穴。
他出门要跨过监管的尸体,开门得小心翼翼,让惨死人的头颅倒在脚边缓慢无声,随后,唐安快步走向那黑暗洞穴,边下楼梯,边听着周边的声音。
游戏世界不知为何,还没有告诉公众,这些出现很久,死了还能爬起来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唐安称它们为怪物,只知道它们喜食活人血肉。而两层楼梯用不到几分钟,大厅里便传来奇怪的咕哝声。
他靠着墙,侧头去看大厅里的情况。守大门的警卫倒了一地,一个年轻小孩正对大门摇头晃脑,留一残臂和身上工服给唐安分辨。
是跟他们同一批招进来的流浪儿。唐安认得这个家伙,之前跟他一块扫地,后来自己消失于尚便把他们送进B区关着。
难道第一只怪物躲在流浪儿里麽,唐安策划两起消失案原本是借在城里疯传的谣言,不料误打误撞,是真有怪物在他们里边藏身。
那又是什么原因,逼得他们突然现身,如果教院早有预料,怎么今日会这般死气沉沉,其他看守的警卫呢?
唐安没有什么对付怪物的杀招,他以最快的速度贴身门边,在怪物反应之前飞奔向右,然后躲到附近一雕像旁。
雕像是一石狮子,唐安扫地扫到这经常疑惑B区门口一对雕像的存在意义,现在他明白了,可以跟视力不好的怪物玩原地消失。
他把呼吸一闭,怪物找不着他就回去继续守大厅。
经验告诉他得谨慎行事,要是刚刚出大厅就兴冲冲往前,估计现在就跟对面花坛扒拉尸体的老兄面对面了。
外边没有里面看得清楚怪物动作,唐安猜测那兄弟是在扒拉警卫身上的枪,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