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的燎炬不大高兴地晃动了两下,倏地熄灭,唯余一缕青烟飘散在空中。
四下里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万红绫浑身一颤,伸手与丘儿握在一处,一并挤在草堆间,互相取暖。
忽又想起宋公子的话,她又强打起精神来,抬手在丘儿手背上拍了拍,算作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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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从牢房高处的狭窄窗口斜斜地漏进来,在潮湿的石墙上割出一线白痕。
宋岐灵一行人是被铁链拖地的声响惊醒的。
这声音混着碎石摩擦的碎响,由远及近碾过耳膜。
嘈杂的脚步声凌乱且来势汹汹。
来者竟不止屠夫一人。
远远的,还未见人影,便见数道火光掠成残影,接连聚在牢房门前,万红绫被这光晃了眼,隔着铁栏杆往外看去。
只粗粗扫了一眼,这位大小姐便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人来了,是官兵!”
“是来救我们的么?”丘儿亦跟着惊呼。
宋岐灵缓缓蹙起眉头,低声道:“不是人,你看清楚了,他们是何模样。”
数不清的人影行至跟前,在牢房之外规矩地分为两列,只见他们身穿蓝布袄,腰悬短刀,打眼看去,的确是捕头的打扮,万姑娘认错亦是无可厚非,只是……
那些个‘捕头’的脖颈之上不见头颅,却是灰褐色的粗麻纸袋,而袋面上,则用墨汁潦草画着硕大的“兵”字。
分明是森严压迫的景象,却因这一只只做工粗糙的纸袋添了分儿戏。
顾连舟站起身,悄悄往师兄身边靠了靠,轻声道,“怎么比我的梦境还要骇人。”
宋岐灵瞥了眼身旁这人,扯起嘴角无情道:“又自谦了不是?您的梦境比这儿可是有过之无不及。”
他的梦里光是一个丫鬟的涂鸦脸就够惊悚的了,哪是眼前的纸袋人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
到底是对眼前的怪诞之物司空见惯,两人面色不改,甚至有闲心对着一众纸袋人谈天说地,可万红绫主仆二人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当下便被骇得说不出话来,只依偎在一起打哆嗦。
“放我们出去!”远处冷不丁响起俞七沙哑的声音。
宋岐灵默了默。
这人昨夜便不安生,扯着嗓子叫唤个不停,她好言相劝亦不听,非说他们是假的,是妖怪变幻而来的迷障,叫她莫要妖言惑众云云。
简直是块听不懂人话的顽石。
最后宋岐灵便也懒得搭理他,索性闭眼休息,养精蓄锐,只留下这傻子一人把自己的嗓子都喊哑了。
而柳岱则从头到尾没发出一星半点的动静,恍若从这个世间消失了一般。
“哇呀呀呀呀呀——”男人高亢稍尖的声音穿过两列“兵”,向几人缓缓靠近。
宋岐灵循声看去,缓缓睁大了双眼。
但见一身穿朱红色蟒袍,胸前绣仙鹤补子,腰束玉带的壮汉脚踏四方步,唱着戏腔缓缓走了过来。
这回头上套着的却不是‘兵’字,而是个用朱砂笔所写的碗口大的“官”字。
许是字迹未干的缘故,那朱砂正顺着纸袋纹理往下淌,在纸袋底端凝成血滴状,平添了几分血腥的气息。
似是为了应景,隔壁间的孩童见了这红衣壮汉,瞬间嚎哭不止,其声势之浩大,顷刻便将俞七的怒吼声所掩埋。
牢房里霎时热闹成了一团。
屠夫与“官”并肩而立,提起血迹斑斑的砍刀指向牢中的几人,似是在向身旁之人介绍自己肉铺新到的货。
尽管宋岐灵并未听见他说过一句话。
一旁的“官”却手舞足蹈,抖了抖袖子后,抱拳往天上作揖,口中唱着戏腔,“你这差事当的不错——上头的知晓了定十分满意——”
屠夫闻言,喉咙深处响起愉快的“呼哧”声。
“这便开始——罢——”戏腔往上一扬,如同往地上掷下亡命牌,宣判着众人的死刑。
屠夫拖动铁链往前走了几步,掏出钥匙便插入锁孔。
万红绫与丘儿触电般地站起身,慌乱地向后退去。
开始?开始什么?
这是要取他们的命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