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谷在前,邪气滔天,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此路不通,宋三只得另谋他法,随俞七往回走。
日头渐高,枝头上的积雪缓缓消融,化作水滴落,有三两只灰喜鹊落在树梢,转动着小脑袋,看着树底下的几人走过。
宋三抬头,与其中一只喜鹊的乌豆眼对上,当即惊得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起。
末了,“罪魁祸首”缓缓收回目光,却听身旁之人轻笑一声,“师兄,心情不好?”
宋三转头看向顾连舟,见他虽唇角含笑,眼中却隐有不安,想来是对前路充满不安,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竟主动安慰起她来。
思及此,她摇了摇头:“只是在想着怨谷的事情,有些走神罢了。”
话音落下,腹中骤然响起“咕噜”之声。
两道脚步声不约而同停了下来,俞七与顾连舟的目光齐齐看向宋三的腹部,好似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
宋三眼角青筋微鼓,咬牙道:“看我作甚?”
“我倒把这事给忘了。”俞七一拍脑袋,笑着指向二人,“你们昨夜定忙着四处逃窜,连口热乎的饭菜都没吃上罢?”
顾连舟点头:“的确是忘了。”
俞七面上显出得意之色来:“那你们可得快点跟上我,柳兄那儿有不少好吃的,供你们一顿早食定不成问题。”
说罢,他领着二人朝着村东头走去。
出乎意料的,这一路上竟见着不少活人,
“刘婶。”俞七笑着冲背着柴禾的妇人打招呼,“天冷路滑,小心脚下。”
“张叔,晒太阳呢?”俞七同坐在路边抽烟袋的大爷寒暄,“少抽烟叶子,柳郎中都说了,这劳什子于身体无益。”
“李伯,晚上记得别出门啊。”
……
俞七像个尽职尽责的村头巡捕,挨家挨户地清点人头。
等到了柳岱的医庐时,他已变得口干舌燥,推开房门直奔里间,拿起桌上的茶壶便揭开盖子,“咕咚咕咚”往下灌。
如入无人之境。
门前的黑犬也见怪不怪,坐在草垫上,乖顺得与昨夜截然不同。
顾连舟看向那只黑狗,又扭头看向俞七,张了张嘴,正要问声“凭什么”,一声洪亮且绵长的“俞老七——”忽然响起,由远及近,从屋后向屋内飞快逼近。
只见蹲坐在地的黑犬登时来了精神,起身摇尾,四爪踏起,兴奋得像是闻见了棒骨头的香气。
一道白色人影跨过门槛,背光而来,甫一进门,便埋怨道:“你昨夜又杀了几个妖人,啊?它们全都喊着身上痛,要我诊治,一个半个脑子都没了,脑浆晃得到处都是,一个断了腿,爬得我门前一地的血,你知道血多难清理么?你不知道,你只知道杀妖人!”
“还有那肠子挂在身上的味道别提……”柳岱目光向一旁扫去,终于发现屋里多出了两个人,顿时消了话音。
片刻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除去俞老七那个孽障外,桌旁还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那矮的模样俊秀,周身透着股脂粉气,活像个娘娘腔,再看那高个的,咦,高个的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你不是昨夜来寻药的那个人么?”他看向顾连舟,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不甚确信道:“你还活着?”
顾连舟颔首,再抬头,冲柳岱作了一揖:“柳医师。”
宋三见这人精神高亢,想来是进村后没少受刺激,再听他的言语之中满是对那不人不妖之物的抨击,心中约莫有了数。
她抖了抖袖子,亦作了一揖,恭敬道:“宋三谢过柳医师的一药之恩。”
柳岱看着眼前的两人愣怔许久,俄尔,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竟是两个大活人,稀客!真乃稀客!”
他几步窜上前来,拉起宋三的袖子,上下打量起来,犹嫌不够,将这个放下,又扶着顾连舟的肩膀,上下捏了一捏,口中念叨着:“活的,热乎的,新鲜的。模样好,眼底干净,皮肤也好,舌头呢,伸出来叫我瞧瞧,舌苔厚是不厚,可有痰湿脾虚之状?”
“柳行川,你克制些罢!”俞七直唤柳岱的表字,催促道:“这两人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先给他们口热乎的饭菜,再行你的医也不迟!”
经他一提醒,柳岱终于回过神来,松开钳制住顾连舟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讪笑道:“许久没见新鲜面孔了,一时有些失态,没把你们吓着罢?”
见面前这两人神色不改的模样,应是没被自己吓着,他又兀自开心起来:“你们就在此地等候片刻,我去给你们备些早食,去去就来。”
说罢,他转身往外走去,一步三回头,不忘嘱咐道:“千万别走啊,我马上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