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闻言亦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顾连舟。
她本就染了风寒,出了大汗遭风一吹,两颊泛起不正常的绯红之色来,一双漆黑的眼珠却平静无波澜。
“几次了?”她道。
顾连舟不解:“什么?”
宋三轻咳一声,嗓音压不住的沙哑,“可有数过,我们经过这条路几次了?”
“约莫……”顾连舟看着地面重叠杂乱的脚印,不确信道:“得有五次了。”
这条路虽一眼望不到头,可驾车来时他却心中有数,拢共不到四百步,过了一棵歪脖子树便该出现岔路才对。
可眼下他们行了远不止四百步。
记忆中的歪脖子树迟迟未出现,就好似……就好似他们鬼打墙了似的。
思及此,他谨慎地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却见师兄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末了,这张冰霜似的面孔陡然化开,只见师兄唇角向上扬起,自鼻端发出一声轻哼,“雕虫小技,不过是障眼法。”
宋三蹲身下去,捏起一撮细雪,凑近眼前细细端详。
碎雪入手冰凉,寒意很快便透进骨头缝里,叫人恨不得将其尽数甩掉。
她眉头微蹙,将那碎雪碾了又碾,旋即抬起头来,与顾连舟惊诧的目光撞在一处。
“师兄。”顾连舟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那抔雪道:“这雪,遇热为何不会融化?”
宋三将“雪”撂下,拍了拍手掌后撑膝站起身,环顾四周,道:“因为都是假的。”
雪是假的,天上的血月亦是假的,更有甚者,他们所处的这座村子怕也是假的。
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宋三眉头微拧。
他们究竟是何时踏入妖邪幻境之中的?
她看了眼天上的血月,道:“若真是鬼打墙,一味地向前反倒失了方向。”
顾连舟:“那依师兄的意思是?”
“反其道而行。”宋三原地转了个方向,向顾连舟递出左手,“抓紧了,一会儿需得闭上眼睛。”
顾连舟自是对师兄的话言听计从,闻言,老实地伸出手,将那只冰凉的手拢进手心。
“走。”
话音落下,宋三率先合上双眼,黑暗袭来,顿觉头部发沉,恍若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扯着她的头发将她向后拉去。
想来是妖力在作祟。
宋三咬牙,气沉丹田,稳住步伐,试着向后退了一步。
由着她的牵引,顾连舟亦缓缓向后。
一步,两步,三步……
五十步。
伴随着“嘎吱”一声,脚下传来异样的触感。
“师兄?”
宋三猛地止住脚步,睁开眼睛,继而低头看去。
目光所及,是一根怪异的绳状物,正硌在她的鞋底,抬脚时,有粘稠湿润的拉拽感。
她松开脚,凝眸看去。
这是一根浸满血液的缰绳。
缰绳……
宋三转身,看着熟悉的院落,心中腾地生出一股郁气来。
他们倒是破了“鬼打墙”,可却没能逃出这间破院子。
顾连舟脸色煞白,看着面前惨不忍睹的马尸,向后挪了一步,“师兄,我们又回来了。”
宋三点头,道:“是,约莫是方才我们一直在院子里打转,根本没踏出院门一步。”
顿了顿,她继续道:“这间院子被设下禁制,今夜,怕是无法离开此地。”
顾连舟无措道:“那我们该如何?”
不远处,红光笼罩下,老叟所住的木屋更显怪异邪气,叫人不敢上前。
而那只吃马的怪物还在里面……
也不知老叟如何了?还活着否?
似有所感一般,窗棂之后,一粒明黄色的灯豆悄然燃起,落在绯红的夜色里,分外突兀。
少顷,房门被人从里打开,只见老叟握着烛台踏出门槛,睡眼惺忪道:“这么晚了,起夜啊。”
见两人呆愣在原地,他又补充道:“屋里有夜壶,天冷路滑的,犯不着出门解决,小心摔了。”
顾连舟垂于身侧的手缓缓收紧,警惕地看向老叟的身后。
一抹游魂似的人影自黑暗中缓缓浮现,灰白的面孔落在老叟肩旁,冲他们裂开嘴角,露出内里光秃秃的牙床。
不是旁人,正是方才那个啖肉饮血的老妇人。
宋三当即周身一凛,抬手摸进腰间暗袋,方触摸到符纸边缘,便见那恶婆冲他们抬起手,缓缓招动,语调沙哑而绵长道:“好孩子,快进屋罢。”
拈起符纸的手陡然顿住。
宋三垂眸,扫了眼地上横陈的马尸,以及满地的鲜血,再抬眼,与那“罪魁祸首”的目光对上。
眼中杀意涌动。
死去的马就横在他们四人之间,分明是血流成河、一地狼藉的景象,可这对夫妻却对此视若无睹,语气轻松得就好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那恶婆不是常人她尚能理解,可老头儿为何也是这般?
他又被灌了哪门子迷魂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