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用自己遍布苍老褶皱的脸,透过那厚重而污垢的一条缝隙,眼神复杂的盯着吞白泛着冷光的琥珀眼睛——没有一点恼怒的表情。
白及洲一把抓住了吞白散发着冷气的那只手——
吞白被他一拉回过神,白及洲的手却在短时间之内已经爬满了冰,严丝合缝的覆盖在他青筋暴起的胳膊上面,叫嚣着钻进他的骨节。
吞白猛得一甩手,很快控制了自己散发的气息,他不能理解的瞪了一眼白及洲,白及洲呲牙咧嘴,却先一步问他:“有没有影响?”
吞白觉得荒唐:“能有什么影响?”
白及洲一路奔袭却得到一个甩手一个白眼,但是依旧耐住火气,他关切的告诉吞白,深邃的眼睛仿佛让人溺水的海。
“你的身子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的。”
吞白懒得和他解释——他的身世一天一夜也解释不完。
“如果你有良心的话,”吞白用琥珀眼睛挑剔的看了他一眼,“就先把这个臭老头解决了再来关心我吧。”
臭老头刚才展露的所有异样在白及洲赶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收敛好,他哼笑一声,自大道:“你们两个加在一起,都不能解决我。”
吞白惊讶的看他一眼,被他的狂妄恶心到,当机立断一抬手,没有丝毫犹豫地冲他释放怨气。
怨气凝结成冰冷的一股,空气中的水蒸气在它旁边快速的结晶,将无实体的怨气具像化,它飞速的顺着吞白的手延伸出去,下面经过的草地沿着他的路线枯萎荒芜,形成了一条目标明确的直线——直奔老头苍老褶皱的脸而去。
这根本不是人能控制的怨气。
老头毫无畏色,直接对冲着密匝匝的冲天怨气再次扔出一张黑色符咒,吞白一眯眼睛,凝神屏气想要将那符咒直接腐蚀——
老人哼笑一声。
黑色符咒直直的冲他而来,白及洲抓住吞白的胳膊,紧急扔出一张符咒。
可是这张符咒在进入吞白的怨气中时却被瞬间腐蚀,变成一摊恶臭的汤水从里面直接淌出来。
白及洲凝眉,他是真的没想到吞白能有这么高浓度的怨气——人怎么可能拥有这种程度的怨气?
他刚想再扔出一张符咒,结果黑色符咒突然速度暴涨!
——它的后面甚至坠着残影,破飞声贴着吞白伸出去的手飞驰而过,将白及洲伸出去的手划出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从伤口处猛喷而出,在吞白的眼前连成一片刺目的红。
白及洲手腕一动,在这个时间空档,争分夺秒的用手指划出一个诡异符号,随后用手一推,诡异字符直接奔着老人而去,周围的树木和野草随着它的动向而倾倒一片,林间一片树叶碰撞的哗啦响声。
吞白霎那间回神,白及洲已经一个侧身扑上来,想要为他抵挡这下,可直愣愣而来的黑色符咒却突然转了一个身——
吞白瞪大眼睛,符咒贴着他抬上来抱住白及洲脑后的手指而过,削下来他小指指头一片皮肤,疼痛和诡异的符文顺着他喷射出来的时候血液逆流而行——
吞白感觉血液在瞬间被冻结。
白及洲转头看到吞白受伤,没有一句废话,一把将他整个人团在怀中,抓出一张符纸将他的伤口处囫囵包起来,结实的手臂抓住他的腰部直接腾空将他带起,他冷冷的回头看了一眼老人,就直接抱着还在错愕的吞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所以吞白也没有看到老人同样被诡异字文爬满的身躯。
吞白现在感觉很不好。
他脑袋里面仿佛装了一口百年大钟不停的敲击着,震得他脑袋嗡嗡直响,血液流淌的也费力而痛苦,身上每一个感知神经都痛苦的蜷缩起来,呼喊着疼痛。
他努力运转身体的气息,无助的用手抓着白及洲的袖子,在白及洲结实的怀里面疼痛的颤抖着,眼前雾蒙蒙一片——他看不见了。
白及洲贴近他的耳朵安慰他,哪怕他知道吞白现在一句也听不见,他另外一只手再次绕过吞白的膝弯,将他更紧的团进自己怀中。
在奔跑的途中,他低头看了一眼吞白,发现吞白的眼睛雾蒙蒙的,心中暗道不好,果断的伸手抓住他被割伤的手指,猛得往里面灌进去一股气——
他突然错愕了一下。
吞白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白及洲的动作,他只是细密的抖着,白及洲很快回过神,眼神暗沉了一下,他再次使力,手臂上青筋暴起,肌肉也结实的凝结起来,他向里面灌输着更加汹涌的气息——
吞白一抖,感觉身体里面终于因为一股横冲直撞的暖意开始稍微缓了起来,他贪婪的贴近白及洲,小脸完全的埋在了他胸前,一点血色爬上了他苍白的脸。
黑色符咒的痕迹迅速退了下去,但是符咒的阴气在吞白的身体里面下沉的太深了,白及洲皱眉,再次拿出一张符咒,重新包裹吞白的伤口。
吞白从受伤开始就迅速地陷入了意识昏迷中,哪怕经历了很多次对战,他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出手的轻率,老头扔出黑色符咒的时候他就应该退后观望一下再出手了——可是他总是倚仗着他不是常人的身体。
在白及洲给他处理完之后,吞白终于从昏迷中短暂的清醒过来了,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白及洲的下颌。
他脑袋一懵,短路了一下。
等一下,抱着他的是谁?
他抬头一看,还没有缓过神的脑子没有办法承载更多的思考,所以他只有一个发自本心念头——
好帅。
白及洲在烈日下面匆忙赶着路,汗水从他挺阔的面部沿着线条滚落下来,太阳照耀着他蒙着一片水光的面部,在他黑色的眼睛中折射出七彩的光辉。
他毫不费力的抱着他,并且抱得很牢,哪怕白及洲动作之间起伏很大,也没有什么脱手的迹象。
白及洲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从内里磅礴出来的热气,将吞白寒冷的如同白玉一样的身子围绕的结结实实,给他传递着稳稳的安全感。
吞白终于反应过来。
白及洲啊。
白及洲很快发现他醒过来了,他低头冲他一笑,温声劝他:“还远,我已经让白旷来接头了,你安心睡一会儿。”
吞白的脑袋还很痛,眼前也一阵一阵的花白,而且他提不起劲,手软脚软的像面条——总之他起不来。
于是他安然道谢一声,在白及洲温热的怀中,软软的睡了过去。
在他过去的生命中,他也这样在他师傅跋山涉水、温暖有力的怀抱中入睡。
他受了很多伤,但是依旧横冲直撞,他用自己的天赋当做最有把握的剑柄,无所顾忌的刺向所有人。
尽管很少有人有盾牌,但总会有人有,所以他总是受伤。
但是下一次他依旧会横冲直撞,哪怕沈窑掐着他的耳根骂了他无数次,甚至狠下心用戒尺打他的手心。他也梗着脖子不认错,沈窑气急败坏,让他在房门前站了整整一夜,那是吞白一辈子受到的最严重的惩罚,但是这些都没有让他悔改。
他的身体可以消化所有的攻击当然是最重要的一方面,但是另外一方面,是因为沈窑总会像现在的白及洲一样。
将他无数次的拥入怀中。
沈窑也曾经抱着被尸毒迫害的吞白、被蛊术控制的吞白、被地府的大鬼追着打的吞白,无数次的逃离,从不厌烦,永无止歇。
所以他下一次依旧还是会横冲直撞。
被宠爱的人永远得不到教训,但是万幸的是——他总有怀抱。
他总有怀抱,温热的怀抱,将他结实的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