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冉冉后悔了。
后悔刚刚骂得太少太轻,后悔往苏广平这张恬不知耻的狗脸踹上两脚。
以至于苏广平还在这跳呢。
苏广平新发过来的微信好友申请上写着:“你勾引我这件事,苏橙知道吗?”
用词狡诈阴险,一个反问句就恨不得把楚冉冉钉在耻辱柱上。他在说:你也不想名声变臭吧,楚冉冉?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不是吗?
楚冉冉有种在街上走着,莫名其妙鞋面上被吐了口浓痰的感受,恶心透了。
闷热的夏夜,冷空调嗡嗡作响,楚冉冉烦躁地翻了个身。前边苏橙的床铺响起悉悉索索的响声。
隔着蚊帐,楚冉冉直起身,眼神直接对上攀在床边栏杆,往下爬的苏橙。
“你干什么去?”黄静茹和唐棠都睡着了,楚冉冉压低声音说。
“我出去一趟。”苏橙也小声答。
……
开水房浸着泳池一样幽暗的蓝光。两个女孩穿着单薄的睡衣,倚着墙站着。
没有开场白。楚冉冉尽量冷静地、平和地把事情说完了。
苏橙的眼神起先在楚冉冉脸上,又随着楚冉冉的话不知飘到哪去了,脸上的笑也泯了。过了很久,穿堂的秋风呼呼作响,枯叶落进窗户里。
苏橙开口了,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得很慢,像是把一字一句从心脏那挤出来。
“你知道吗,冉冉?其实我之前骗了你。”
苏橙攥了攥指尖,停顿了一下。
“我喜欢苏广平不是两个月,而是快三年了。一开始我刷到他微博,是他分享自己艺考的经历。我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没人支持我学表演。只有他在评论区鼓励我,说希望有朝一日能在上电见着我。因为这一句话,我复读了两年,我终于考上了上电。就是为了能离他近一点。
他就像是一道遥不可及的光。这束光,现在为我弯下了腰,说我看见你了。”
苏橙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圈红了,“被看见的感觉真好啊。以至于你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下意识不是心疼你,而是嫉妒你。
三年了,我每天把他当高高在上的神像一样供奉在我心头,我每天擦拭,不允许心脏上有一丝浮灰。我每天鼓励着自己,变好一点,再变好一点。为了能配上他。
可你今天和我说什么呢?你说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站在那,我心上的人就像狗一样趴在你的脚尖。
这让我真的,好嫉妒你啊,楚冉冉。 ”
少女的心事像是一场雨淋在楚冉冉的肩上,压垮了楚冉冉还未出口的话。楚冉冉喉咙口又酸又涩,伸出手臂想要安抚苏橙。
苏橙摇了摇头,避开了楚冉冉的手臂。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
你很好,但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我只是想说,我希望我的神像还能在那。所以,我请求你允许我自私一点。我不希望我知道这些事,可以吗?”
问句卑微地迟疑着,依旧还是悬在空中。
楚冉冉没回答。她不知道怎样回答这样的请求。
手机提示音响起来,苏橙低头去看。
“我得走了。”苏橙说。
楚冉冉说话时带了点鼻音,“别去。”
苏橙的脚步未停,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
楚冉冉是个很悲悯的人。
她总是在为别人流泪。
这事如果搁在裴眠身上,裴眠一定得拉住苏橙,和她讲讲什么叫发生的事没发生,这压根不可能啊。就好像人不能两次踏进相同的河流。神像不是神像,是一坨臭狗屎。这件事一旦你知道了,你就无法回去了。真相就和死亡一样,是不容你拒绝的。
我被造谣的事暂且不论,你追求的状态压根无法达到嘛,而且一点也不健康。你先别急着走,我们先讨论讨论你的这个想法为什么不可行。
裴眠会死揪着人不放,输出一番关于爱情、存在主义、女性主义的观点,直到对方听得两眼无光,大彻大悟了才放手。
但楚冉冉不会这样做。
苏橙走了,她跑到练声的草地上蹲着,一边揪着草,一边嘴里念叨着,“我日你仙人板板。我日你仙人板板。”
泪水从楚冉冉的眼角滑到下巴,连成一条条亮晶晶的线,手指被草汁染得油绿,捻在嫩白的脸颊上。
说实话,虽然泗涕横流的,但是看起来真的有点滑稽。
裴眠就是被这一声声把哭嗝当句号的日你仙人板板吵醒的。
是的,裴眠就这么以天为被,以长椅为床的在这睡着了。睡了有俩小时有余。
最开始她是被剧本卡住了,来借着散步发散发散思维的。走着走着,觉得好累,就坐在长椅上。坐着坐着,也觉得好累,索性躺着看月亮。
躺着躺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梦里有个粘土哥布林边打着嗝,边追着裴眠砍,嘴里还念叨着日你仙人板板。
慢悠悠地醒了,眨巴眨巴眼。哥布林小妹的声音还未散去。裴眠探出头去看,她有些夜盲,就着灯光也只能看清个轮廓。
草坪那头有个女生,在那蹲着,铮铮有词地咒人呢。
声音听起来像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