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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理想主义者和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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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今天的话来说,祝喜是个学二代。祝喜她娘祝晓晓年方五十八,在上电风风雨雨二十五年,今年刚退休了。

但这不耽误电影行业欣欣向荣时期上电表演系教授的含金量。不少混到好莱坞去的影帝影后见着她,也得低着头装乖,叫一句老师。

据祝喜描述,有点孙悟空见着菩提老祖的意思。裴眠是没荣幸去这种饭局,而祝喜在这种事上被浸泡得耳濡目染,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姐姐,把人哄得个个都眉开眼笑。

祝喜没啥创作艺术的细胞,但颇有些经营艺术的头脑。借着这层关系,在学校边上开了个表演工作坊,里面任教的都是些在大荧幕上叱咤风云的行业标杆。

裴眠注视着走廊两侧墙上挂满的教师照片,不由得说,“每次来你这,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祝喜在前面走:“怎么?太高端了?”

裴眠慢悠悠地说:“是,我等掏不出钱的凡夫俗子不配入内。”

祝喜扭过头,瞪了一眼,“可别,老师们是来传递专业精神的。再说,这点钱够干嘛的啊?”

裴眠:“够投一部还没成型、但颇有意趣的长片。”

祝喜拿沪市话骂她,“小赤佬,唔要面孔。”

走廊空荡荡,俩人已经走到深处。尽头是祝喜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和祝喜的住处都差不离了。里面生活设备一应俱全。祝喜开了空调,往沙发上一歪,“你先洗还是我先先洗?”

“啊?”

“不是说要投资吗,没瞧见这沙发是红的啊?”

裴眠翻了个白眼。她来了许多回,和自个儿家一样熟,往冰箱里拿了两罐冰可乐,扔给祝喜一瓶,就在地毯上盘腿坐下了。

裴眠不和她废话,点了根烟,说,“先是黑暗,有水声。”

“嗯?”

“浴室,很狭窄,能听见水龙头哗啦哗啦地流着。浴缸里躺着个赤裸的女人。她的脸和身体都像是被冻僵了,阖着眼,没有呼吸。

一双橡胶手套入镜,有着蛇一样的青色纹路。手套隔空抚摸着女人的肢体,缓慢地,不忍地。”

“很色情。”祝喜也点了根烟。

“不,很纯洁,像朝拜。另一个女人入了镜,侧着脸,贴近赤裸女人的腹部。她听见旋律从女人的腹部传来,夹杂着咚咚咚的鼓动。”

“什么旋律?”

“小号声,特激昂。哒哒哒哒哒。”

“有点耳熟。哒哒哒哒哒。”

“拿坡里舞曲。特渺茫,听不真切,像是隔着一层纱。按压,按压,按压,节奏越来越快,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一个尖锐的错音,吹走调了。

梦醒了,绿皮火车外是一片旷野。哐当哐当着,驶入漆黑的隧道里。”

……

一个故事讲完落幕,天已黑透。由于影片内容不一定能过审,所以此处作者不赘述。裴眠面前的烟灰缸插满了烟头,连头发缝里都烟雾缭绕的。

两人一躺一坐。犹如镜面一般的静默里,裴眠低低哑哑地开了嗓,“怎么样?”

祝喜趴在沙发上,拿胳膊肘支着脑袋,瞥了裴眠一眼,“不怎么样。”

裴眠见她思索着什么的神情说,“骗人。”

祝喜:“没骗人,一听就过不了审,所以不怎么样。”

裴眠:“我问的是故事,没问别的。”

祝喜:“那也就勉勉强强有点意思吧。”

裴眠:“很值得拍。”

祝喜:“过不了审。”

裴眠:“哦。”

气氛又陷入沉默。裴眠站起身,将空可乐罐和烟头都扔进垃圾桶。她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烟灰。

很显然她不是什么自理能力多强的人,一件白色的T恤被她手掌心抹成花灰色的了。街边微弱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神情尤为认真。

尤为认真地把事情搞砸是裴眠自认为擅长的事。

习以为常,不出所料。

所以扭头,迈步,拧门把手。

“走了。”裴眠说。

黑暗里咔擦一声,火苗冒了出来,点燃了祝喜叼在嘴边的烟。

祝喜喊道:“裴眠。”

“是,这故事确实特女性主义,特先锋。但是你知道这玩意儿根本实现不了吗?我粗略算算,你这个拍出来拢共少说都要两百个。而且你本子,让你改,你乐意改吗?不改就过不了审,改了就四分五裂的,和坨屎一样。

你心里做好这准备了吗?没做好和我扯什么蛋啊。”祝喜说着说着,拧了烟头继续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电影没有电影院,没有观众,就不是电影。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懂吗?”

裴眠站在原地,很平静地说,“你说得对。”

“什么能力做什么事嘛。我们现在拍个毕设小短片,毕业了,找个组当牛马还是卖点电子烟,无所谓。整这出干嘛啊?”

祝喜越说越焦灼,越说越来劲,啪地跳起来,在这间办公室里来回走。

“再说了,我们还这么年轻,急什么啊?又不是搁早先还能瞒着上面把片递出去,被禁拍个几年,也觉得自个特牛掰特先锋。现在真整这出,就真完了,完蛋了,翻不了身了。你总不至于希望搞砸自己的整个人生吧!”

裴眠听祝喜说这话,又不急着走了。她点点头,终于松开握着门把手的手,“那就算了吧。”

这句话不知道是触到祝喜哪根麻筋似的,她突然停了步子,震惊地望向祝喜,脱口而出,“算了?你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人一旦话说多了,就容易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祝喜一屁股瘫在沙发上,悔不当初,不说话了。裴眠慢慢走回来,她又从冰箱里掏出两罐冰可乐,扔给祝喜一瓶。

裴眠开了一罐,不喝,只听这易拉罐里的碳酸泡沫噼里啪啦地上升、破裂。像极了一群前赴后继的理想主义者。

祝喜握着另一个罐,视线垂着,只能瞧见裴眠的一双脚。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细长洁白的脚背窝在旧到褪色的人字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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