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派的味道从保温袋里飘散而出,和本就在车厢里放着的桃子味车载香薰混合到一起。
黎宴琛的呼吸缓慢放轻,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转头看向黎予礼。
柔声唤她:“予礼。”
求和的话未到嘴边,黎予礼干脆闭上了眼,双臂环在胸前,头歪向车窗那边。
黎宴琛知道她这是拒绝交谈的意思,生硬咽下的话好像坠入了胸腔,砸得心脏闷疼。
他刻意控制声响,将车开出了地下库。
出风口吹出的暖气带来困意,黎予礼很快靠着车窗睡去。
车子在行驶时产生的低频白噪音和车身匀速的轻微震动形成了类似“摇篮效应”的规律刺激。
黎宴琛稳稳地托着她的梦境。
小时候她最喜欢黏着哥哥。
七岁之后不敢一个人睡,一到晚上她便会抱着自己的枕头去找黎宴琛,觉都没睡就说自己做噩梦了。
尽管外婆说会陪她睡,可她还是赖在哥哥的房间不走。
黎宴琛只好把床让给她,并在自己的床边打地铺,方便他伸一只手给黎予礼抱着。
手掌纹路好似随着时间慢慢变深,生命线上有了妹妹的体温。
腕处的红绳,依旧紧紧缠绕着他们。
黎予礼不爱学习这件事可能是天生的,上了小学二年级写字还七歪八扭,写过笔画最多的字大概是自己的姓氏。
她偶尔会梦到妈妈在天堂给她写信,于是她醒来后想写一封回信,提笔却不知该写些什么。
嫌弃纸太薄,嫌弃字太丑。
她最终把便签揉成团扔进了纸篓。
小孩子思维太过活跃,她一会儿被窗外的鸟儿吸引,下一秒又看向了墙上的日历。
下周二是黎宴琛的生日。
她握笔的姿势还是哥哥教的,笔杆子也是从哥哥房里拿的。
便签还剩最后一张。
黎予礼一笔一划用力地写下了一排还算工整的小字。
【我zuì爱哥哥。】
可惜她玩心重、忘性大,听到楼下传来同龄人嬉戏的声音,便扔下手里东西出了门。
那张薄薄的便签和信上内容一起被她抛在了脑后。
没有地址,也许不会再被寄出。
黎予礼早就忘了自己有过这样愚蠢的想法,早就不会再说这样愚蠢的话。
年纪渐长,叛逆也随之扩张。
像沉重的梦魇和不断压低的乌云,她在昏昏沉沉的凌晨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而非黎宴琛的车里。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盖在身上的被子,月亮被遮光窗帘完全阻挡,整个空间暗得不像话。
嗓子干哑得有些难受。
黎予礼摸黑打开床头柜上的夜灯,发现旁边放着一杯水。
杯身还微微温热。
黎宴琛还没睡。
她拿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本想起来洗漱一番再回床睡觉,拿起手机发现已经快两点钟了。
她忽然好奇黎宴琛为什么这个点还不休息。
客厅没有开灯,从他紧闭的房间门缝里透出的光亮格外明显。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客厅里有股车厘子的味道。
她记得黎宴琛没有关门的习惯,为了方便她找人。
现在也许是怕大晚上弄出动静吵醒她吧。
黎予礼的手刚握上门把,猛然想起他们不是兄妹的事实,大半夜未经允许擅闯他人房间或许不太礼貌。
呵。她心里难忍自嘲。
什么时候她也开始学会了客套。
搭在门把上的手腕转了向,她轻轻敲了敲房门。
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指骨叩击门板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
可黎宴琛却没有听见。
黎予礼皱了皱眉,抬手又敲了一次门。
事不过三,这次他要是不开,就别怪她不讲礼貌。
没等来黎宴琛开门,她自作主张扳下了门把手。
淋浴的水声被浴室玻璃门滤得有些闷,难怪她在房间门外听不到。
原来家里隔音这么好。
这个点才洗澡,估计他前面是在忙工作。
没意思。
黎予礼在他房间里转了一圈,正准备溜之大吉,还不等她走到门边,浴室里的水声骤然停止。
房间主人在下一秒拉开了玻璃门,她这个不速之客被抓了个现形。
眼前景象对黎予礼来说冲击太大,她连忙捂着嘴转身,整个人几乎贴着房门站立。
黎宴琛不知道妹妹会在这个点出现在他房间里,尴尬地回浴室扯了条毛巾,再在某人“面壁思过”的时间里快速从衣柜里拿了一套睡衣换上。
黎予礼脑袋抵着门,紧闭双眼,耳朵仔细分辨身后响动。
“你……”
“换好了。”
黎宴琛的发梢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顺着脖颈线条流进衣物里。
神情看上去仍是正人君子。
黎予礼自知理亏,却不知是羞愧还是害臊,脸红到了耳根。
即使她转过身也仍低着头。
“怎么了?”黎宴琛以为她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非要在这个时间点来找他。
她脑海里难以抹去方才看到的画面,咽了咽口水,试图在众多借口中找到一个能够让哥哥信服的答案。
可她抬头看到黎宴琛的眼睛又说不出谎话来。
最后在哥哥盯得她浑身发热的视线里支支吾吾开口:
“我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