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她下了晚修,她哥都不一定下班。
不过她倒是不希望黎宴琛来接她放学,因为他们家的司机不敢管她。
看到校门口惯例打着双闪的不是那辆熟悉的立着小翅膀的黑色轿车时,她心里会松一口气。
可拉开车门看到的却不是司机,而是黎宴琛的助理。
“黎小姐。”助理冲她点头打招呼。
黎予礼坐进后座关上车门,“怎么是你?司机呢?”
“我来给您递交高考报名材料,黎总交代我顺便接您回家。”助理缓缓踩下油门。
车子平稳发动,她才反应过来黎宴琛说的“不用你操心”是什么意思。
也反应过来黎宴琛一直都知道。
知道她不是他的妹妹。
比起真相,黎予礼发现自己更不能接受哥哥的隐瞒。
或者说是一个扮演着她哥哥角色的人对她进行了欺骗。
泡泡纸不再能够疏解她复杂的情绪,堆积成山的学习任务也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开始选择逃课。
因为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她把家里储藏室落灰的自行车拿了出来,让司机把她和自行车一起送到学校,这样她逃课时就能有代步工具。
逾桐市地势并不平坦,在市高附近多有缓坡,黎予礼似乎找到了代替泡泡纸的解压方式。
下坡时不断被她带起的风速促使她分泌肾上腺素,烦恼与周围景物一同消失在视野之后。
这种感觉令她上瘾,她甚至不再满足于市高附近的坡地。
在其他学生埋头复习的高三上学期里,她有几乎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逃课。
不是老师不管,是连年级主任都知道她家爱给学校捐款。
以为大小姐不好惹,殊不知家里有个管教极严的哥哥。
她就这么钻了空子,一逃就是一个冬天。
沿着市高后门的康安路往下骑,会经过逾桐市第一人民医院。
门口车多限行,黎予礼一般骑到附近就会折返。
今天不知是怎么了,神使鬼差般,她一路都没停下。
宽大的红色围巾包裹在她颈间,末尾流苏与发丝一同扬起。
直到被等乘客的网约车堵住非机动车道,她才不得已刹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身后忽然有人叫她名字:“黎予礼。”
她一回头就看到学委徐寅安的左手被三角巾悬吊包扎着。
额前发丝被镜框挡在眼前,鼻梁稳稳架住眼镜,毫无血色的双唇里好似要吐出什么话语。
黎予礼并不觉得这张脸能和“呆”字扯上联系。
逃课被抓包,她甚至没功夫思考徐寅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假笑两声掩饰尴尬:“好巧啊。”
徐寅安看了眼她的自行车,“你哪里不舒服吗?”
“啊?”黎予礼单脚支撑着,险些没站稳。
她看向学委疑似脱臼的手臂,心想这人八成是病急乱投医,应该去看脑科。
“我以为你是来……”徐寅安正开口解释,眼前突然有辆车打着转向灯朝黎予礼缓慢前进。
他连忙用右手拉了她一把,却不小心让她重心不稳,连人带车往他的方向倒。
如果不是徐寅安一只手受了伤,他应该能接住她。
可惜不然,黎予礼的膝盖磕碰到了脚踏板,隔着牛仔裤布料,估计只是擦伤破皮。
但细密的痛感很快攀上头皮,她倒吸一口凉气,金鸡独立着把车扶起。
“对不起……”徐寅安还想帮忙,被她推开。
“没事,”虽说人家好心帮倒忙,但她的脾气也没有差到要在医院门口和伤患吵架,“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没撞到我。”徐寅安误解了她的问题。
黎予礼知道为什么这张脸能和“呆”字扯上联系了。
“我是说你的手臂。”她盯着他被夹板固定的手臂,难得多管闲事关心不熟的同学。
徐寅安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噢,没事,脱臼而已。”
而已?
黎予礼挑了挑眉。
要是她手臂脱臼,估计黎宴琛能把家里屋顶掀了。
徐寅安竟然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一个人来医院就医。
她眉头轻皱,一想到黎宴琛会因为她膝盖上新出现的小伤而不停盘问,她的心情就莫名变得烦躁。
黎宴琛总是一副恨不得把她拴在裤腰带上的操心样子。
从前的她能够理解,那细密如蛛网的关爱是在连绵不断的阴雨天里结出的。
些许病态,近乎偏执,却并不牢固。
若非黎予礼不反抗,黎宴琛怎么可能困得住她。
可如今得知紧紧系着他们的血缘关系是假,所谓哥哥的关爱竟让她开始觉得头晕、恶心、喘不上气。
徐寅安看出了她的不对劲,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心里估计还在因刚才帮了倒忙而愧疚。
黎予礼回过神,没工夫再和他闲谈,答非所问道:“我有事先走了。”
再不溜之大吉,说不定这个呆子学委还要与她“纠缠”不休。
她调转车头方向,推着自行车过马路,打算原路返回学校。
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斑马线没有红绿灯,黎予礼只能一边看车一边缓慢通行。
注意力放在脚下,全然未察觉有一辆宾利车在不远处的虚线变道。
她刚把单车推上人行道,正抬腿往上坐,那辆宾利车恰好停在她旁边。
副驾驶的车窗缓慢下降,她看到黎宴琛坐在驾驶座上。
脸色比车身还黑,声音低得像引擎嗡鸣。
“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