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因在自己的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就下楼了。保姆周姨在收拾桌子,看见他连忙喊了一声小少爷好。
听见这三个字,明因心里涌出类似滑稽的感受,非要说的话,他觉得自己更像个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他在沙发上坐下,发了会儿呆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是去年买的,那时候他兼职送外卖,没手机不行,就去二手市场随便淘了个,接打电话没问题,就是比较老旧,什么娱乐内容都没有,导致他把手机屏来来回回划了两遍也没找出什么能打发时间的。
空寂像种蔓延的病毒,明因不认为他在这件事里是犯错的那方,但明珏知的情况就像一把垂在他脖子上的剑,绞着他的心脏,让他坐立不安。
他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手心,习惯性地用疼痛抑制住内心的焦虑。
周姨路过他几次,实在看不下去他这么折腾自己的手,找了个由头喊住他:“小少爷,冰箱里有水果哩,你可以去洗洗嘞。”
明因心不在焉地应了,坐在原位没有动。
周姨看着他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她将一碟提子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江城这边的口音有些重,但听上去很亲切:“尝尝,好吃的嘞。”
明因怔了怔,抬起头看见她脸上的笑容,被晃到似的,轻声说了句“谢谢”。
周姨哈哈笑了声,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谢不谢,应该的哈。”
提子皮是绿的,他还以为会很酸,结果吃起来很甜。是一种他没尝过的、很昂贵的味道。
他揉了下发痒的眼睛,沉默地吃着提子。吃到一半,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心里微微一紧,接起电话:“喂?”
“小因啊,”明诚松那边的背景音非常嘈杂,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你一个人在家是不是有点无聊?刚好小知没什么事了,你要不要来医院看看他?小知说对你的印象很好,你们熟悉了,以后你在新学校也有个照应。”
印象很好?明因咂摸这几个字,自己都觉得荒谬和不可信。
他看的出明珏知对自己怀有强烈的警惕和敌意,他自己也很难对这个冒牌货心生好感。况且明珏知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无害。
明诚松想拉近他们俩的关系,但他们之间的隔阂和矛盾或许从被交换的那刻起就注定无法调和,不管是他对明珏知,还是明珏知对他。
但既然明诚松这么说,那他不会拒绝。
明因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明诚松便很高兴地说可以联系张叔接他,明因答应了,但临走的时候没叫张叔,在路边随便拦了一辆车。
距离不远,十分钟就到了,花了七块,比小镇里贵些。
付完钱后下车,他抬头看着眼前高耸的医院,眉心微微皱起。
说实话,他一直很讨厌医院。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脸色灰暗没有生气的病人、冰冷坚硬的蓝色塑料座椅,新的、旧的经历都让他感到窒息。
但不知道是受到什么情绪的驱动,或许是从未吃过甜品的人对橱窗里蛋糕的好奇,也或许是戒糖的人给自己最后的戒断。他迟疑了许久,最終双手插兜,慢吞吞踏进了医院。
大厅里人来人往,大理石地板亮的反光。
医院比小灵镇的大得多,明因看着眼前的电子指示牌,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如果杜庆芳能在这里治疗,是不是就不会死的那么快了?
很快他就清醒过来,自嘲地拉了拉嘴角,心里骂道:少犯贱了,人家活着也不稀罕你的孝心。
明珏知的病房是814,明因在指示牌上找了一下具体的方位,就朝电梯的方向过去了。
来的时间好巧不巧,电梯刚好合上。
他不赶时间,也懒得跑,无所谓地准备直接等下一趟。
但电梯里的人伸手替他挡了一下门,电梯又在他眼前打开了,像是在等他。
明因愣了一下,快步跑进电梯里,说了句“谢谢”。
伸手按电梯时才发现八楼已经是亮的了,他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个人和他要去的是同一层。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生,目光一凝。
明因在小灵镇里也见过不少长得还不错的人,但像这样吸睛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穿着深灰色的大衣,双手插在兜里,露出了一截劲瘦的手腕,侧脸的轮廓非常清晰。身形修长已经偏向成年人的范畴,有一种收敛了但仍然让人无法忽视的外放魅力。
明因盯着跳动的数字,心不在焉地想:像是那种会让很多人魂牵梦绕,却根本无动于衷的类型。
八楼很快到了,电梯“叮”地一声打开,明因先一步迈了出去,却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
对方接起了电话,淡而凉的嗓音飘进了他的耳朵里:“嗯,我上来了,让他等我一下。给他带了草莓蛋糕。”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要去的方向居然也和自己是一样的。
这么巧?
明因突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预感,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果然看见他越过自己,拎着一个精致的盒子走进了814病房——明珏知的病房。
他因愣了一下,意识到这人是来看明珏知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