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戍想不通,于庆隆做的东西怎么都这么有趣呢?
他去过镇上多回,县里,府城,甚至省城也不是没去过,可他都没看到有这些小东西卖。
这些小东西,穷人家买不起,富人家嫌玩物丧志。可在他看来,做这些本身就是极为修心养性的过程,怎么就是不好的呢?
他可太喜欢了!真是恨不得把于庆隆拉过来求他教自己怎么做。
偏偏于庆隆是个哥儿。
方戍拿着小水车,对莫小宁道:“莫大姐,可否劳你帮我问问这位小哥儿,此物卖不卖?我瞧着有趣得很。”
莫小宁说:“可以倒是可以,可方公子想出多少钱买呢?”
方戍说:“五十文吧。”
莫小宁心想这么一个小东西要这么贵!可再细瞅瞅,确实做得有趣。那小水斗一个个活灵活现的,看样子放了水还真能转动,她往回去县城走亲戚时见过这水车。
可五十文还是太贵了些。五十文可以买两斗米呢。方小宁一边心想一边去问于庆隆,这小水车卖不卖。于庆隆想都不想就说卖,让莫小宁帮忙转告方戍一声。
后来这小水车也归了方戍,于庆隆又得了五十文钱。
这一下他就有了一百文巨款!
然而莫小宁问水车卖不卖的事,却把于庆隆托他问的要往上头刻什么字的事给忘了。她又来找方戍问。
方戍说:“不知这位于家小哥儿有什么要求。”
莫小宁哪知道有什么要求?想着再去问问于庆隆。后来一想这也太麻烦了,便道:“我人就在这呢,我父亲和孩子也在,又没叫你们二人私下里相处,直接问便好。”
于是方戍去屋里针灸,于庆隆拿个板凳坐在屋外。
于庆隆说想刻些吉祥话看看能不能把这东西拿到镇上去卖。方戍想了想便道:“那小哥儿或许可以建议你兄长刻长‘细水长流,越转越有’这八个字。”
……会不会太土了点?
于庆隆感觉这不该是秀才想到的,毕竟放这个时代来看这话怎么都有点太庸俗了些。
“可是这样写,那些贵人们会买么?”他问。
“不是要卖给贵人。”方戍道,“<易经>有云,遇水则发,以水为财,水乃是财富的象征。那些做生意的人最是喜爱这些。所以水车上刻这几个字寓意招财,方可好卖。你卖的便是求财的人。”
对啊!他怎么没有想到?
于庆隆一下就通了,觉得秀才的脑袋果然有点料!
他忽然发现方戍这家伙的思想还挺灵活,并没有只顾着之乎者也而忘了现实生活的那种迂腐。
于庆隆道:“多谢方公子。那方公子你又不做生意,你买这小水车,会往上面写什么?”
方戍趴在小床上,被扎得跟刺猬似的,今天连头顶都扎针了。他这几天天天惦记小辘轳井都没睡好,头疼,莫大夫便在他头上也施了针。
他顶着一头的“刺”,思索片刻道:“若是我,便刻上‘水木相遇,福泽有余’吧。”
方大夫施完针原本在配药,闻言转头瞅了方戍一眼,那眼神颇有点奇怪,像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于庆隆倒是没想太多。福泽有余嘛,自然是好的,没准人方秀才的理想就是这么朴实呢。
他让师父帮忙把这几个字写下来,不然他二哥听了也不知道怎么刻。莫大夫却说:“还是一会儿等方公子取了针让方公子写吧,他的字可比我的字要好得多。”
人家木匠师傅刻字也是要看原字照样刻的,可不是什么字看了都能把字变好看了再刻。
于庆隆觉得师父说得在理,便又道:“方公子,你若是喜欢这些小木摆件,往后我二哥或许可以与你见上一见。他见你更便宜些。你若是不方便来,让他去找你也可。”
就几里地的路程,要是能赚钱,他二哥肯定也不会吝惜这点腿脚。
方戍却道:“唉,可不敢。让我娘知道我买这些,她还不把我劈了当柴烧?不可不可。莫大夫,也劳您千万别让我娘知道这些事,不然我可要惨了。”
莫大夫笑说:“好,我谁都不说。”
于庆隆便也不再跟方戍聊。虽然有他师父和莫大姐在,但说多了总归不好。
他继续跟梁莫背三字经,学字。
纸笔太贵,他们就在院子里的土地上写,写完一遍抹去再写,这就是个天然的书画场。如果莫大姐有什么需要帮忙,他也仍然会搭把手帮她。
约过了一个时辰,方戍就治疗完了。
他拎着于庆隆拿过来的布包坐上牛车,有心想再跟于庆隆说两句,又实在是觉得不方便,便作罢。
只是越想越觉得惋惜,怎么就是个哥儿呢?若是个汉子,他不就可以与他结为莫逆了?
唉!果然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方戍的心情是悲喜交织的。一看到布包里的东西他就欢喜得不得了。再一想于庆隆是个哥儿,他又觉得这事儿怎么这么不巧,实在是让人伤心。
他慢吞吞赶着牛车往村外走,胡波却注意到,这个人怀里抱的东西实在眼熟。那布包,那补丁,看起来就是于庆隆早上拿过的,怎么就到了这人手里?
好个于庆隆,说不出门子,偷偷在莫大夫家见汉子!这贱人怎么敢?
胡波气得直哆嗦。他虽然没与方戍说过话,可他认得。他二姑家就住在下溪村,他去二姑家里时远远见过这个人。这个人与其他几个汉子站在一块儿聊着什么,他一眼看过去,眼里便只剩下这个人了。
对方模样俊俏,学识又那么高,家里条件还好,哪个哥儿看了不想嫁呢?
可对方一直没有说亲。有人说这是等着以后考得更高功名之后说个门当户对的,也有人说这方秀才喜欢的是姑娘不是哥儿。
他心里暗暗苦闷,知道自己想嫁给方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方戍没订亲,他又难免幻想自己会不会有可能真的做了秀才家的夫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