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少年,手里拿着包了冰袋的毛巾,走到男人身边,小心翼翼地把毛巾往男人肿起来的半边脸上放,声音软软地安慰道:“冰一冰就不疼了,你不要一个人偷偷哭。”
“我没哭。”男人本来没哭的,但被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孩子安慰,一下子就有点绷不住了,尽管还在强撑着,但说出来的话已经能听到明显的哽咽声,“谢谢你。”
少年用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然后提议道:“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吧?这么好看的脸,万一破相,就惨了!”
男人更委屈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让它落下:“我的工作还没结束,雇我的人没发话,我不能走。不然今天晚上我不是白干了!”
少年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似是在找什么人,但没找到,于是又收回视线,对着眼前的男人蹙眉苦思。他看看男人,又看看旁边的钢琴,再看看男人,最后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男人的头发说:“没事的,你去医院吧,钢琴我帮你弹。”
“这怎么可以?!”男人诧异道。
“这当然可以。我钢琴弹得不如你,但勉强还能听,就算被人发现了,他们也不敢说我什么,所以不会有问题的。倒是你,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少年说完,就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
不一会儿,司机来了,又匆匆忙忙地扶着男人往停车场去了。
男人走后,少年坐到钢琴前,对着乐谱,弹奏起来。
钢琴声再次响起,一个个美妙的音符从少年的指尖舞出,空灵的,低沉的,舒缓的,忧郁的……徐徐在这一小方天地间荡开。
不远处嘈乱的人群还未散开,众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见解,无人在意这钢琴声,更不曾在意弹钢琴的人。
除了萧碧。
萧碧专注地看着弹钢琴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银灰色的礼服,像个优雅高贵的小王子。他的脖子上系着个红色的小领结,好像从公主的头发上取下来的蝴蝶结。他端正地坐在琴凳上,神色认真地做着这项原本并不属于他的工作。头顶灯带的光偏爱地照在他身上,令他看上去像一个美好易散的梦……
萧碧的目光紧紧地粘在少年身上。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受控地被对方吸引,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可他终究没有勇气挪动脚步,只是在原地看着,默默地看着……
-
别墅的管家急匆匆地从别处赶了过来,鱼一般挤进了重重包围的人群,耐着性子安抚两位情绪失控的贵客,同时劝众人散去。
闹事的男人终于找回了羞耻心,不愿被人像个动物一样围观,咧咧了两句便仓惶离去。
始作俑者已经离开,这热闹便没了看头,围观的人群潮水一般涌来,又潮水一般退去。
欢声笑语又起,众人接着推杯换盏,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好像刚才的闹剧根本不曾发生。
没人意识到这钢琴声变了,弹钢琴的人也变了。
管家处理完烂摊子,想起弹钢琴的人被打了,往钢琴那儿一望,立马被吓了一跳!他赶忙跑到钢琴边,陪着笑说:“谢小少爷,这钢琴怎么是您在弹呢?”
“怎么,我弹不得?”少年说着话,手却没停。
管家的冷汗刚擦干净,就又冒了出来:“哪能啊!您想弹就弹,想弹多久就弹多久!只是……原来弹钢琴的那个人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我让司机送他去医院了。你说,我做的对吗?”
“对对对!听说他被打了一拳,是该送医院好好看看,您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可他去之前还在担心你不肯付他今晚的酬劳。”
管家的冷汗越流越多:“怎么会呢!我又不是强盗!这是工伤,我不仅要付他酬劳,还要去慰问他,给他补偿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除了原本的酬劳,医疗费、护理费、误工费、营养费这些可统统都不能少。”
“那是那是,只多不少!”管家就差对天起誓了。
少年终于笑了,笑得一脸清纯、人畜无害:“那你说这钢琴,还需要人弹吗?我的手腕都弹疼了。”
“不用!不用!哪敢劳您的大驾!来,我给您揉揉。”
钢琴声停了。
管家蹲下身,一边揉少年的手腕,一边跟他说笑:“其实吧,这钢琴也就是拿出来装装高雅罢了,你看在场的人有几个真听懂了?他们要是真懂,能连换了个人弹都听不出来?”
少年笑道:“你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去了,听的人可要恨死你了。”
“实话难听呐。我这不就只跟您一个人说说心里话么,您可千万别出卖我!”管家讨好地笑笑。
“这可不好说。我这个人呀,不太会说谎,要是有人问起来,难保我不会说漏嘴。”少年故意逗这位管家。
“别啊,谢小少爷……”
两人就这么一个捧、一个逗地聊了小半天。由于管家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少年便让他先走了。
管家走后,少年从琴凳上站起来,转身要走。他转身之际,目光不经意间和萧碧对上了,他脚下的步子一滞,就这么隔空和萧碧对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