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定野病着的这些时日,皇帝长孙渊默常来探病。
苍定野与景云歌都是长孙渊默少时的伴读,与其说是君臣,倒更像是好友。
几乎无话不谈,从朝中政务聊到家长里短,还数次想要偷偷给苍定野塞奏折,都被景云歌瞪回去了。
好不容易将想要偷懒的皇帝打发走,景云歌把参茶递给苍定野,想起方才长孙渊默说要把苍定野调回长安养病,便好奇问道:
“苍定野,你在江州已经待了多久呀?”
苍定野想了想,“四年。”
那就是刚成婚时。景云歌算着,“那,我们成婚之前那一年呢?”
苍定野迟疑了一下,“……在长安,随后去了范阳平叛。”
景云歌立刻就想起来之前剑兰说的,苍定野当年与凌沧时与范阳平叛,力挽狂澜,立下赫赫战功。
还有他的一身伤。
她忍不住问道:“那我能问问在范阳发生了什么吗?”
苍定野停顿片刻,才道:“可以。”
在景云歌失忆前,范阳叛变是他们绝对不会提起的旧事。
它像一道疤,横亘在两人之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并未愈合,反而愈加腐烂。
景云歌认真思考片刻,“你是怎么受的伤?”
苍定野愣了一下,他以为她会问都有谁立下了功业,或者问叛乱是如何平定的。
“……曳城被围,我带人突袭敌营,不慎被俘。”
时隔五年,他已经可以置身事外地叙述这件事,仿佛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语气很平静:“受了些刑。”
景云歌下意识揪紧衣角。
她听哥哥提起过军中那些刑求的手段。
却从来不敢想象,这些手段真的施用在活生生的人身上,而且——这个人是苍定野。
“……很痛吗?”她小声问。
苍定野摇头。
被俘第二日,胸椎被敲断后,他就失去了身体的大部分知觉。
但他并不觉得把这件事告诉小姑娘能起到什么安慰的作用。
于是道:“并没有太久。”
景云歌以为他说的是并没有被俘太久,便松了口气。
“我和哥哥有没有帮你?”她问,神色有些紧张,“一定有吧?”
苍定野“嗯”了一声。
当初,景云歌确实不顾一切地带兵去了范阳。
却不是为了救他。
而是为了凌沧时。
苍定野顿了顿,“……我们没能见面。我受伤后昏迷不醒,中间在曳城附近停留过几日,部下带我撤退到了后方,休养了半个月才恢复意识。”
景云歌愣了一下,很失望地撅起嘴,“那我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但她很快又高兴起来,抱着苍定野的腰身蹭蹭,“那也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苍定野没说话,抬手很温柔地刮了刮她的鼻尖。
小姑娘歪着头,轻轻靠在苍定野的肩上,嗅着他身上的降真香气。
她忍不住想,既然当时他们都爱着彼此,为什么凌沧时会说,苍定野娶她是为了报复他?
“苍定野。”景云歌用指尖缠着他的发尾,若有所思,“你当时求先帝赐婚,是因为喜欢我吗?”
闻言,苍定野的身形一顿。
自然是。
喜欢极了。
喜欢到了近乎患得患失的程度。
他亲眼看着,景云歌为了凌沧时,不顾一切地去了前线。
凌沧时却没能保护好她。
她受了伤,性情大变,再也不爱笑。
回到长安后,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三魂七魄,双眼总是红肿的。
甚至还主动提出要和亲。
苍定野都看在眼里。
他想,凌沧时不能护好景云歌,有什么资格做她的夫君?
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把她夺到身边,以为自己就能保护好她,再也不受伤害。
却错得彻头彻尾。
方知,把她困在她不爱的人身边,才是最大的伤害。
大婚夜,景云歌一把拽下盖头,望着他的目光冷到近乎结冰。
她说,苍定野,看我不得不做你的妻子,被你困在后院,你很满意,是吗?
报复我的感觉很好,对吧?
指着门口,她一字一顿:离我远点。
“……苍定野?苍定野?……夫君?”
见苍定野不说话,景云歌轻轻拉他的衣角,“想什么呢?”
苍定野回过神,摸摸她的头,“……很喜欢你,所以想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