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含混地打哈哈,“我们就随便看看。”
张择道:“不如我们一起?凌大人来过这里几次,熟悉地形,知道白鹿在哪一带出没。”
在旁边看热闹的景云歌笑容僵在脸上。
凌大人?
她惶然抬起头,正撞进那双温润的眸。
——真的是凌沧时!
他一袭白衣,在队伍的最后面,正往这边望过来。
注意到景云歌正看着自己,他怔了一下,旋即唇角微勾,像从前那样,带着温柔的弧度。
景云歌的冷汗登时冒了下来。
“……还是不了吧。”升平也看到了凌沧时,她勉强笑了一下,“我们骑术不精,恐怕会拖诸位后腿。”
说着松缰就要离开。
张择还想说什么,身后的同僚轻轻拉了一把他的袖子,摇头。
过犹不及的道理,后生不懂,但是他们懂。
……
从前读书时,景云歌倒是也跟着哥哥进过山,但遇上像太行这般险峻幽深的地势,还是头一回。
进了林子没多久,树荫渐浓,遮天蔽日,猎隼偶尔振翅,鸟鸣从树林深处传来,马蹄踩在枯叶上的声音格外尖锐。
升平心里有点没底,“……怎么这么安静?动物呢?”
“许是白天不敢出来……”景云歌还没说完,突然有个东西从脚边猛地窜了过去。
她还没反应,倒是升平吓了一跳,登时尖叫起来。
这一叫不要紧,几匹马都受了惊,嘶鸣着,横冲直撞,慌乱向四下飞奔而去。
景云歌心道不好,连忙用力拉缰,但眼下的马不比平日庆国府的战马,根本不听使唤,没了命地往树林深处跑。
越往里走树木越繁茂,不断有粗壮的树枝迎面斜伸出来,景云歌不得不伏低身子躲闪,眼前的视野被挡了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沿途的路线。
不知过了多久,马似乎也跑累了,步伐终于减慢,景云歌试着勒停,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
树木稍稀,乱石嶙峋,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阵腥骚气。
她的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身后响起利爪与山石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咔哒、咔哒。
景云歌屏住呼吸,手慢慢抓紧缰绳。
狼。
从前苍定野带兵剿匪,也遇到过狼。
景云歌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午后,苍定野带兵剿匪凯旋,送给她一枚狼牙穿起的护身符,说这匹狼是他亲手杀死的。
她把护身符戴在颈间,和他偷偷爬上御书房的房顶,肩并肩坐在一起。
苍定野说,狼会静静观察猎物,然后伺机而动,趁猎物不备时猛地暴起,杀个措手不及。
那时他语气轻松,景云歌便不屑一顾,说他虚张声势。
苍定野不服气,撸起袖管给她看自己手臂那道狭长新鲜的疤:
“骗你做什么!这就是狼豁开的!幸亏我反应及时,若是再慢上半个瞬息,以后就再也没人抱你上房顶了。”
小姑娘不信,觉得他是吹牛:“说得就跟我很稀罕要你抱似的,你不抱我,我就让沧时哥抱。”
苍定野愣了一下,难得没再反驳。
只是低下头笑道:
“小白眼狼。”
现在回想起来,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过去。
苍定野没有说错,随着身后腥气渐重,脚步声果然在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
狼在观察景云歌。
心跳变得很快,血液冲击着耳膜,景云歌深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身后的羽箭,猛地回身——
挽弓,瞄准,拉箭!
随着利器没入血肉的闷响,她用力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身后传来狼吃痛后暴怒的嘶吼,接着,群山间狼嚎声起,景云歌心道不妙。
她用弓柄催马,可那马本就受惊后狂奔许久,不一会儿速度就渐渐慢了下来。
狼群的声音越来越近。
此时暮色也开始四合,天边红霞弥漫,仿佛业火燃烧。
终于跑至绝境,悬崖万丈,崖底河水奔流,震若雷鸣。
景云歌认命地勒马,抽出羽箭,这是狼群已经逼到眼前,她的手颤抖着,第一箭擦着头狼的肩胛插进地上,激起尘土纷扬。
头狼颇为得意地呲牙低吼,又上前逼近一步。
景云歌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闭上眼,深呼吸,回忆着原来在家中练弓时,苍定野教过她的话。
“歌儿,不要怕,手眼合一。”
头狼暴起,与此同时,景云歌抬弓,弓弦铮鸣,血花在狼眼爆开。
她不知道自己放了多少箭,强撑着酸重的手腕去摸箭筒,才发现已经空了。
狼群见状,再次靠近——
一支羽箭破空而出,扎穿了头狼的另一只眼!
她讶然抬头,白衣自远处奔驰而来,凌沧时容色焦急:
“小歌儿!”
景云歌心中一沉,下意识按住腰间的匕首。
顾不得寒暄,凌沧时接连放箭,不断有狼哀嚎着倒下,血溅在他的白衣上,触目惊心。
直到所有的狼都倒地,凌沧时才松了一口气。他收弓下马,踩着满地血泥朝景云歌走去,“对不起,小歌儿,我来晚了。”
下午他们分开后不久,意外遇到升平长公主身边的亲卫。
那人浑身湿透,极为狼狈,神色慌张地说,他们意外惊马,混乱中所有人都失散了。
剩下的亲卫兵分两路去寻人了,他是出来的求援的。
凌沧时听着,面上仍是平静从容的,可那双死死抓着缰绳的手却暴露了他压在心底的情绪。
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以至于手指被缰绳磨破都不觉。
所有人都不理解,在公主择婿的紧要关头,他竟然选择去救景云歌。
只有凌沧时自己明白,从前他没能抓住景云歌,这次一定不会再错过了。
一路上思绪纷乱,当他看到被逼到绝路上的景云歌时,心中的酸涩达到了顶峰。
还好这次他没有来迟。
景云歌没有说话,很戒备地望着凌沧时,下意识后退。
凌沧时看出她神态不对,“怎么了?”
他还以为她是吓坏了,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没事了,小歌儿,是我。”
景云歌似乎想要说什么。
这时,左边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闷响,两人不约而同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