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歌蹭蹭他的手,“我也舍不得惹你生气。”
她神色认真,仿佛在珍而重之地许下诺言。苍定野被她逗笑了:
“谢谢歌儿。”
两人又说了些旁的。虽然苍定野声音依旧温存,但已经能看出眉宇间淡淡的疲态。
景云歌与他玩笑两句,见他心情好了些许,便催他去沐浴更衣。
小姑娘奔波一日,也累得不轻,躺在床上等苍定野的当儿,就迷迷糊糊睡去。
半梦半醒间,隐约感觉有人轻轻为她盖好锦衾。景云歌没睁眼,伸手抱住那人,小声道:“苍定野,我好想你……”
“嗯。”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也很想你。”
小姑娘这才彻底安心睡过去。
次日寅时不到,两人就起身了。
秋狝是大事,还要祭祖,苍定野得换朝服,景云歌也要穿翟衣,花钗九树,满头珠翠,压得小姑娘脖子都发酸。
折腾了足有一个时辰,才收拾停当。虽然繁琐,但对镜相看,确实惊艳,景云歌的五官本就大气秾丽,配上重工锦绣的翟服,整个人仿佛沾露欲滴的牡丹。
景云歌满意了,拎着裙摆跑到外间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样,对着苍定野转了个圈:“好看吗?”
苍定野点头:“很好看。”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景云歌穿翟服,却是最惊艳的。
景云歌很高兴。
她本就是张扬爱热闹的性格,今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又有英俊的夫君在侧,几乎是迫不及待要出门,去人堆儿里逛一圈,让每个人都看到。
果然,夫妻两人下了马车,立刻有不少权臣命妇围上来,有相熟的,也有面生的。
景云歌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可惜,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她看到了凌沧时。
他也是才到,身边围着几个文官,一袭麒麟朝服,站在紫薇花下,身形漂亮而干净。
他似乎一直在看着她,在景云歌发现后,他并没有过来打招呼,而是远远地,对她笑了一下。
望着他白玉般英俊面容,还有那温和的笑意,电光火石之间,景云歌想起那满池红莲。
差点杀死她的凶手,见到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她下意识往苍定野身边靠了靠。
察觉到身侧的异样,苍定野余光有意扫过她。
一直都有说有笑的小姑娘,竟然在此时失了声,她怔怔望着不远处,脸色有些苍白。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他看到了最不愿意见的人。
对上苍定野的视线,凌沧时从容地颔首行礼,向他示意。
苍定野看着他,俊美冷漠的容色没什么变化,平静地点了点头,就淡淡移开视线。
衣袖下的手却骤然用力,以至于深陷掌心都不曾松开。
……
祭天完毕,狩猎正式开始。
皇帝带着亲近的武官率先冲进林子,接着是平日得宠的重臣,一时间,马蹄声不绝于耳,惊起飞鸟无数。
林子近圈则树木稍显稀疏,地势也更平缓,放进去的都是小兔或幼鹿这种性情温顺的动物,是专门为妇孺准备的。
已经有不少命妇贵女回去更衣,准备策马入林。
苍定自然是没办法随驾,他犹豫了一下,对景云歌道:
“前几日给你挑了一匹快马,已经在马厩备好了,要去试试吗?”
景云歌闻言,双眸一亮。
景云歌原本是很期待这次秋狝的,放下豪言壮语,届时要给苍定野打一对儿雪兔做护腕。
她本就颇通骑射,为此还在府中时让苍定野指点练了一段时间,就是准备在秋狝大显身手。
只是,她下意识对面看了一眼,看到桌案后与尚书令低头接耳的凌沧时,又讪笑着,摆手扯了个谎:
“我……有点腹痛。就不去了。”
她可不敢再单独行动了。
万一再遇到凌沧时,怎么办。
苍定野看着她,没再说什么。
这时都知兵马使来汇报巡防事宜,景云歌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开始托着腮发呆。
对面,凌沧时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都收在眼中。
尚书令还在絮絮说着正在起草的法令,凌沧时噙着微笑,为他斟上八分温茶,心却还停留在景云歌身上。
她为什么没有高高兴兴地和好友一起下去跑马?
怎么如此失落地低头坐在一旁?
是苍定野对她不好吗?
她身边的男人,容色冷漠疏离如往昔,连半分眼神都未给她。
玉似的手指慢慢捏紧茶盏。
“……凌大人?”
尚书令不解的声音传来,凌沧时猛地回过神,温和笑道:
“张大人思虑周全,只是——这两税法,地税加重,若有富人勒逼贫民卖地而不移税,又当如何?”
尚书令怔住了,呐呐半天说不出解释。
凌沧时便笑道:“大人也不必忧心,改税不在一时,从长计议便是。瞧着大人今日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
尚书令连忙点头,心中忍不住对眼前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果然是有原因的。
凌沧时便去送尚书令。
起身时,他习惯性望向对面——
正撞入苍定野那双冷如寒冰的眸。
苍定野阴鸷地压低视线。
对视片刻,凌沧时笑着微微颔首,转身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