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安是在医院醒来的,这一吐直接脱水昏迷一天半。
除了林修,床边坐着他的表姐沈瑾,再旁边站着本市刑侦支队副队长兼他的未来姐夫秦锋。
沈瑾一丝不苟地梳着低马尾,戴着黑框眼镜。她是本院的中医副主任医师,原本今天休班,因为表弟住院才穿着一身便装坐在病房里。
陈长安抬起贴着胶布的右手挡了挡阳光:“姐,姐夫。”
他做好了被养生保健小课堂洗脑的准备。
林修见状马上去拉了窗帘。
不像以前严肃地要求他保护好身体那样,沈瑾今天连语气都轻了下来:“小姑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秦锋会按法律程序处理好这件事的……”
她轻轻地拿开陈长安搭在眼睛上的手,让陈长安看着她:“我,小谦,秦锋,林修,我们都不会放弃你,你不是一个人。”
听完这句话,陈长安激动地浑身都在颤,两根胳膊都拿来堵水龙头了。
“哎呀,你要是再嫌没人陪你玩,去局里玩我那些AI兄弟也行。”
秦锋这个嘴笨的倒是难得幽默,但也不知道哪个字招惹到陈长安了,他哭得更凶了。
“我……我以后再也不去警察局了……呜呜……”
在场的只有林修知道一个月前他把自己浪到局子里的事。
许是在医院睡了太久,回家以后陈长安反而睡不着了,大半夜跑到隔壁,坐在床上看着在充电椅里的林修发呆。
林修被盯得毛骨悚然,又不好意思出声打扰,就只能假装待机。
陈长安在呆了四五分钟后说出了第一句话:“能说说我有啥优点么。”
“emmmm……你,可爱,单纯,聪明,善良……”
林修被逼着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陈长安两个字两个字地把这些标签在自己身上比划比划。
“你这到底是形容的我啊还是小说傻白甜女主啊?”
陈长安一脸失望。
林修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蹲下,右腿跪在地上,仰视着满眼迷茫的陈长安。
他抬起手来,笑着捏了捏陈长安的脸。
“虽然有的时候你很捣蛋,有的时候很黏人,有的时候还需要我硬着头皮摆平你闯的祸。嗯,你明明知道我害怕见警察还让我在他们面前溜达……但是呢,我要感谢你。感谢你,让我每天的生活都平淡而充足;感谢你,让我拥有了牵挂和思念;感谢你,让我有血有肉地活着。”
“安安,我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个世界上停留多久,但我很幸运,你能在我今天的记忆中留下刻印。”
在从医院中醒过来之前,他觉得自己像是一颗被随意丢弃在杂草丛生的小河边的灰色小石子,和其他孤独地躺在河边的黑的白的小石头没什么不同。他们长相各异又难以区分,他们凑够了一整个色系却又不够艳丽迷人,他们延伸了一条长长的河岸却又不曾受到关注。简单来说,不好也不坏,存在与不存在好像都没关系。
陈长安扑到林修身上,用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
“为什么他们不要我了……”
他就像是第一天被爹妈扔到幼儿园的小朋友,哭得稀里哗啦,委屈可怜。
那些小朋友的父母下午就来接他们,可他的父母却不会来了。
“安安,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不负责不称职,他们不配当父母!”
林修是真的心疼这个孩子,说话都带了些咬牙切齿。
“安安,我问你,你恨他们吗?”
陈长安一边啜泣一边摇了摇头:“我就只想知道,我是哪里不好,为什么他们不要我。”
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没给自己造一层坚硬的外壳,不懂得用争和恨来宽慰疏解自己,只会通过纠结自身和大哭一场来获得世界和平。
“安安,他们怎么对你是他们的事情,过去的伤害已成现实,我们改变不了,但我发誓以后绝不会重演;你想怎么对待自己是你自己的事情,未来的生活都在你自己手里。他们不靠谱正好,你做什么都无愧于他们。你不是为了他们而活着,对吗?”
“实验台那么多次的折磨你都扛下来了,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看看,你要整天就这么郁郁寡欢么?”
陈长安抬起头来,看着林修的眼睛:“那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总会拖累别人,浪费医疗资源,是个没价值的烂人……”
“不会,”林修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陈长安眼底下的大金豆子,“刚刚说了,我感谢你,小白小谦他们也是一样的,你的存在就是我们的幸运。”
“这世间所有的付出啊,都是为了‘值得’二字。倒不一定是直接的自身受益,但这个人心甘情愿去付出,无论作用到哪,他都会满足,因为是他自己的愿望成了真,本质还是为了自己。”
“安安,你值得。为了我自己。”
两个大傻面对面释怀地笑了。
“诶,安安……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没吃饭???”
陈长安摸摸自己的肚子陷入迷茫。
伤心一阵,消化倒是比想通快。他早忘了20分钟前那碗香喷喷的粥。
“是松鼠两天没吃饭了。”
灿烂而又温柔的阳光定会让那颗无名的灰色小石子感受到独一无二,因为打到他身上的这束光,这份暖,只属于他自己。
当晚,陈长安睡得很好,没有失眠,没有噩梦。他蜷成一个球,把自己包成个大粽子,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一层棉被将他和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只有温暖和踏实。
无论在什么年代,被窝的力量都是强大的。
第二天秦锋上门时,他还没醒。
“秦警官。”林修礼貌问好。
“嗯,地下室在哪。”秦锋不似昨天安慰陈长安的神态,此刻他就是一名正在出勤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