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挣扎了一会儿,终下定决心。
“我会看好他的。”
陈长安家是个白色小别墅。
21世纪后半叶,z国的房价还是一如既往地变态,母舅家是典型的书香门第,倒不多金,大概是那个从没见过面的爹留给他的家产?
说实话,陈长安对自己是不是个富二代一点都没兴趣,对陈斌到底和自己儿子有没有感情也不感兴趣。毕竟,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忧思过度。
在光污染声污染加剧的年代,地下空间很宝贵,汽车没享受的权力——陈长安也并不想知道什么金臀占用了他脚底下的这块地。
汽车自动进入天台停车场。
两人一在门口站立,大门就自动打开,整套智能家用也随之“活”了过来,任劳任怨热情洋溢地为主人服务——唯一毛病就是分辨率不高的拟人脸屏幕长得像海豹。
陈长安忍着对着这破门就是一脚的冲动 ,攥着拳走进客厅,往沙发角一瘫,腿往靠背上一搭,眼睛一闭,就醉成了一坨烂泥。
林修从茶几下拿出医疗箱,给陈长安嘴角和颧骨上了点药,又轻步上楼拿了毛毯给他盖上,又转身去了厨房。
刚走进厨房,陈长安就睁开了眼。
本想趁机溜回卧室再把门反锁,装病个几天,处罚也就不了了之,但支撑起身子的那一刻,他嗅到了厨房里的烟火味——净水器里流出的水声,刀与案板的完美配合,锅铲与炉火的二重奏,挂在白菜上的水珠触碰到热油时的燃烧,一把细面在热汤中的游动,蛋壳被打破投进垃圾筐,甚至冰箱低哑的嗡鸣。
当一碗热腾腾的炝锅面摆在他面前时,他早已耽误了逃跑的时机。
完蛋了。
“偷偷跑出去喝酒,还敢打架,你——”
陈长安眼疾手快,抓起旁边的抱枕就挡到了头上,脖子一缩,眼神闪躲。
这小祖宗作的一系列破事气得林修胆都要炸了,但看到那微红的眼眶,仿佛有一根针往天灵穴那么一扎,呲,气全没了,胆又瘪了回去。
“……你,胃肯定受不了,吃点东西。”
终究只是个缺少安全感的孩子,况且……他又有什么资格去严厉批评他呢?是身份,还是阅历?
“你随便用脑域网下达个指令,整座房子都听你指挥,何必亲自下厨。”
他挑起一缕面条,卷在筷子上,转着圈吹了吹,然后一口塞进嘴里。
“味道不一样。”林修一双化不开愁闷的眼睛望着他狼吞虎咽。
妻子给丈夫煮面,母亲给儿子煮面,然后带着大清早的热乎劲开启新的一天。一道简单的炝锅面,却只能来源于家人的双手,这是每家每户传承百年的温暖和贴心。
陈长安明白,但就是,想随便找个话题缓解一下两个人的关系。
戳到碗底,一颗荷包蛋被翻了出来,筷子一夹还露出半熟的蛋黄。
那是姥姥常给他惊喜的惯用伎俩。小孩子总是容易满足的,突然出现一颗鸡蛋,几块排骨,就能获得幸福感。
搞什么。他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记得他爱吃溏心蛋,耍这种老土的哄小孩的花招,有什么可感动的。可,可陈长安就是觉得,这种被人看在眼里放在手心里的感觉,很沉重,很上瘾。
陈长安放下碗,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叉,胳膊肘支撑在膝盖上。
他抬头正视着林修的眼睛。
“你……你能明白我……”
陈长安逼着自己忍住情绪的宣泄,对着林修眨了眨眼,没再说下去。
“我吃撑了,弯不下腰,”他抓了抓自己快要搭到锁骨的头发,“给我洗头。”说完又抱着抱枕缩到了沙发角发呆。
距离沈姥去世已经3年了,他也把自己锁起来,叛逆了三年,不管他愿不愿意和自己谈一谈,林修都希望尽自己所能让他每一天都平淡而开心。
林修轻笑了一下,收拾了碗筷。
“等我收拾完厨房就给你洗头,再扎个小揪揪?”
17岁的小陈同志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过。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这用词能不能……”他极其暴躁地看着面前这张老父亲欣慰的脸庞。
“哦,好的。那安安到底想不想让我给你扎头发呢?”
老父亲皮这一下很开心,鱼尾纹都要飞上天——如果他能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