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早上九点，方述订了隔壁饭店的一个大包厢，把主要演员和编剧喊上，开始围读会。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拍电影，所以我们第一遍排，会慢慢来，有不明白的地方，或者是新想法都要说出来，细节到每一句台词和每一个动作。”

除了许景柠之外，这部戏还有两个新人，都是第一次拍电影，一个是饰演好学生的女班长唐语，还有一个是带着许景柠厮混的混混张绰。

之前虽然跟方导合作过，但那时演生公演时间紧凑，也没有电影这么长的篇幅，方导是用高频的练习达到预期效果，而非现在逐字逐句围读。

这跟以前自己做人物小传的感觉很不一样，许景柠有些新奇，因为过去都是自己对角色有个理解，表演出来，导演觉得没大问题，就给过关。

但这一次的围读细致程度，不光是他自己对角色的感知，更有其他人对他的看法和态度，同时，许景柠也要从角色出发去看别人。

做完笔记后，许景柠明白过来，这是一种很系统的入戏方法。

怪不得方述拍电影的选角永远能让人信服，因为他挑选角色，不光光是从他的视角觉得演员合适，更是让演员们相信自己就是那个角色的最佳人选。

当时围读一直到下午五点多才结束，其他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许景柠还留在那细化笔记，晏洵本想等他，但被方述支去给一个小演员讲解戏份。

等许景柠回过神时，只剩下方述还在旁边。

“都走了吗？”见方述在收拾东西，许景柠才缓慢地感觉到过去了很长时间。

第三遍把东西拿出来放进去，方述咳了两声：“嗯，我也差不多了，一起走吧。”

正巧，许景柠想找方导再聊聊角色理解方面的问题，于是两人一同离开了饭店。

方述率先挑起了话题：“怎么样，今天围读有什么体验？”

“有很多，一时还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许景柠感叹道，“印象最深的还是我对林枞的理解，第一次读剧本的时候我觉得他就是挺刺头一学生，但是心里很干净，本质还是个好孩子，他所经历的一切和做出的所有行为都在合理的逻辑关系里。”

意思就是，是一个很容易看透的角色，并不会留下太深的印象。

这个角色好像有复杂的一面，但是又复杂得太纯粹，心里不开心偏要装作阳光，明明渴望变好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装成坏孩子。

简单来说，许景柠不太理解方述为什么会创作这样一个“没有亮点”的角色。

但是围读时，方述的一句话就让他明白了过来：“一个高三的学生，本质上还是孩子，孩子的世界一向是简单又复杂的，简单在他们的情绪并不会超脱出太大的范围，但也复杂在任何一点情绪对他们而言都是敏感又不可忽略的。”

听到这话的时候，许景柠觉得有被触动到。

也同样了然，为自己跟这个角色确实合适。

方导的眼睛果然毒辣，阅人无数的经验就没有失手过，也许他并不知道许景柠经历过什么，但是不经意表现出来的敏感和惯性伪装还是让方导捕捉到了。

果然，方述这时候也跟着感叹：“其实在写这个角色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想要找适配的演员太难了。”

“成年人，有了一定的经历，身上很难保持住孩子那种百折不挠但又脆弱的天真，可真的去找有相似经历的孩子，我又于心不忍。”

这也是这个本子一直到现在才开机的原因。

所以在知道许景柠的时候，方述是极为惊喜的。

“你跟林枞，真的很像。”

不仅仅是像，有时候方述一恍惚，会觉得这个本子似乎并不是为了晏洵创作出来的，而是为了许景柠。

尤其是他身上永远不停歇但看着漫无目的的那股劲。

你以为他叛逆，摆烂了，不打算好了，但又总在最意外的时候给予别人惊喜。

方述无意去询问许景柠的过去，有时候他会把这种事归结为天意。

天意让他认识了晏洵，让他接到这个角色。

或许……一开始创作这个剧本时那有些荒唐的想法真的可以成功。

一路回到了酒店，还没进去，就看见晏洵在不远处教小演员演戏。

两个人都很专注，完全不被外物打扰，虽然晏洵严肃时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看着格外有压迫感，但小演员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演技上，似乎并不害怕。

许景柠看了过去，停下的动作让方导也顺着发现了那边的动静。

“张绰是个挺难得的好苗子，可惜脸是天生的，他应该很难接到正面的主角戏。”

许景柠没忍住笑了一声。

方述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话笑，赶紧找补道：“不过人家还是很优秀的哈，谦虚开朗又上进，你可别到他面前说漏了我刚才那话。”

“嗯？”许景柠转过头，“您说什么了？”

方述：“……啊？那你在笑什么？”

“我吗？”许景柠弯起双眸，视线再一次集中到了对面的人身上。

那边两人终于停了下来，晏洵皱着眉在讲解，张绰也听得极其认真。

说着说着，他意有所感，抬头看向了许景柠，对视间，方才还严厉苛刻的表情几乎一瞬就换为了笑脸。

“我只是觉得方导您看人确实很准。”许景柠收回目光，转而冲着方述微笑，“跟他也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