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昔乔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宁家祖父确实是个好官,这‘三年清官’,一来是说他只做了三年的京官,二来则是说他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这最后一层意思,则是笑他清官难断家务事。
算起来也是他自己惹得事,宁家老主母本不应该是如今的宁老太太,而是出身青州本地富户的姑娘,宁祖父是个好官,但却多情,这点宁日亨身上就有迹可循,只不过这宁家祖父更甚于他。
这宁家祖父是既多情又优柔寡断,纳了一个又一个,每每有事,从来都是和稀泥,只要能粉饰太平,他便不作追究,而这青州主母是个直肠子,往往吃亏,再加上身无子嗣,自觉朝不保夕,虽有宁日亨养在身边,偏偏这人又小肚鸡肠,每每见他,都想起那小妾恃宠而骄的嘴脸,心中不爽,对待他从来冷淡,所以宁父自小便没享受过几天母爱。
待宁家祖父高中探花后,宁家也是有过几天平和日子过的,但这宁家祖父实在宠爱宁父生母,这青州主母心中不满,且她一直怀疑自己不孕,便是这小妾搞得鬼,每次想要宁家祖父主持公道,往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久而久之,这人像是疯了,竟一纸状书将宁家祖父送上了公堂,告他宠妾灭妻,告小妾私放印子钱。
这一告可让当时的主审犯了难,大幸律法中确实规定了‘以妻为妾,以妾为妻者,徒二年’,而‘朝廷命官及官眷私放印子钱者,按利判刑’,但这为难之处就在于,这宁家祖父,虽有宠妾灭妻之嫌,却未有其实,毕竟青州主母是有当家主母的实权的,再说这另一罪,则无实证,只能说这一告,就是个笑话,但却让宁家祖父丢了官职,自此担上了‘三年清官’的笑名。
宁昔乔接着说道:“祖父自那之后自省己身,将院里杂七杂八的人赶了个干净,只留下了为他生了两个儿子的祖母,对待父亲更是严苛。”
欢晓几次张口,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问道:“那姑娘,那位青州来的主母呢,她结局如何了?”
宁昔乔摇头叹道:“这人性子烈,当时祖父已然说了往日如何,以后还是如何,这位祖母转头便跳了江,毫不留恋。”
据说当时这位已经身无牵挂,家中父母俱亡,唯一胞弟也已病故,身下也无子嗣,可谓户绝。
欢晓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遗憾道:“这人也可怜,好歹这么多年过来了……”
“也不尽然,一,这人不够聪明,既然没有子嗣,那就该将父亲视作亲子,依着父亲的脾性,若她真心待他,父亲未必会对她无动于衷;二,这人沉不住气,既已受了委屈,为何不等集齐小妾的罪证,一举歼灭;三,祖父也未必有那些人说的那般良善。”
推己度人,此时此刻,林家的处境,又何尝不是被吃了绝户,可好在如今的主君是宁日亨,他虽自私却尚存良知,而母亲这边有她和二哥儿,只这两点,若是放在青州祖母身上,未必是这种凄惨的结局。
“可姑娘,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这些,跟姓宁的到底有什么关系……”林忠虽然听到了很多宁家的秘辛,但他还是不想承认宁日亨是个好人。
“我是想说,父亲如今的性格并非天生,祖父待他过度严苛,生母自私偏心,无能贪婪的胞弟,如此环境却仍将宁家带回汴京城,方知其本心,所以说,我是想请你放宽心,我在宁家务必没有依仗,只要拿住他的七寸,父亲,将会是我在宁家最大的助力。”而他的七寸就是宁家的荣辱兴衰以及他的名声官位。
林忠长叹,“姑娘你是个有主意的,如今林家家产尽在宁家,你两个成家又不知何时,我是个上了年纪的兵痞子,战场是上不了了,但这刀剑还是提得动的,老朽就守在这里,单凭姑娘吩咐,将军于我是数次救命之恩,就是要我一条命,我也是愿意的。”
昔乔在旁边听得感动,心下感叹,刚刚还贪生怕死的人,再想到外祖父的恩情,却能说的出这样的话,足见外祖父在他心里的分量,思及此,她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到屋里传来声音。
“打扰你们主仆情深了,实在干的厉害,赏口水喝呗。”
几人震惊地看向身后,常人受此重伤,活命与否先不说,就算活了,也得昏迷几日,这人竟醒的这样快。
那人躺着看不见几人的动作,只是等的急了,又说道:“救人救到底,那位姑娘,劳烦你动动手,喂我喝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