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鞭挥下,笞打在青年怒目切齿的脸上,脸上血珠丝丝缕缕地渗出来,女人笑了笑,用小指沾了一滴血珠,细细舔舐。
“恨我么?”她将手里的长鞭箍起来,抬高青年因为吃痛而偏过去的脑袋,道:“会一辈子都记得我么?”
周梨打了个寒噤,忽然一顿,停下手里正在剥枇杷的手,望向女人的高背,问道:
“你刚刚说,七王爷的名字是什么?”
“季长桥,”女人回到木塌子上坐下,微微颔首,示意骤停的乐班继续奏演,道:“你听说过?”
周梨沉默了好一阵,咬着枇杷向那行站定受鞭的青年中看去,季长桥此时刚好抬头,和她四目而视。
“不知道,不认识,没听说。”周梨说。
“这两年来他的名字的确让人少见。”女人道。
“你刚刚说的话还算数么?摇了骰子,就让我带走三个暖床……不是,是铺床的人?”
“自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你又不是大丈夫。”周梨嘟囔。
女人一愣,柔声笑起来,一扫刚刚挥鞭时的戾气,把一盅木骰子推到周梨面前,道:
“三局两胜,比大小。”
“赌了!”周梨又囫囵咬下一颗枇杷。
两颗骨骰在木盅里急骤而快速的碰击,周梨黏满枇杷汁的右手牢牢扣住盅筒,越摇越高,越摇越快,落盅前一刻,盅筒已经被她摇得举过了头顶,仿佛摇得越高,点数越大。
“少都头,看来那姑娘是混迹赌场的老手了。”阿德甩开脸上沾血的鬓发,嘶了一口气,悄声向身旁的少年搭话。
季长桥没说话,从女人甩出第一次长鞭开始,他的眼睛似乎就开始变得混沌,只能依稀看到周梨不高的身形,却觉得她的脸陌生得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一样。
从脑海里划过的是三年前的蓟州城,和他从鹭水边爬起身后,看到的一具具发白的尸体。
季长桥两手微微颤抖,罕见地从额间淌下一滴冷汗。
“少都头,少都头?”
阿德又喊了两声,季长桥才猛然转头,神色惘然。
周梨的骰盅此时已经被一手掀开,面上一个三点,一个五点。
阿德惊叹,苦笑一声,道:“怎么是狐假虎威。”
季长桥心思却全然没在什么骨骰木盅上,等了一会儿,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日里一般无二,冷声问道:
“她身边的女人是谁?”
阿德眼看着女人摇出两个六点,才搭上季长桥的话:
“少都头不认识他吗?是孙相家的独苗,孙义。”
“孙义?”季长桥微微皱眉,眼神盯着女人右手指着骨骰的兰花指,又挪到她脸上浓妆淡抹的胭脂上。
阿德只看季长桥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想了些什么,就像三年前冬月里那场大雨的夜,高墙上的兄弟们撑着枪杆彻夜不眠,季长桥喊他去帮自己温酒,盯着火苗的眼瞳神色淡淡,说粮食已经撑不过明日的晌午。
当夜少都头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古井无波,只有摇晃的火种在他眼睛里闪烁。
阿德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样大的事情临到死前一刻才从少都头的嘴里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