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只是想知道,许宥礼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那到底只是一场异想天开的梦,还是真实存在过、又被故意抹除的。
如果是一年前那个唯物主义的自己,江辞一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毕竟一个受过现代良好教育的人,怎么可能确信鬼神真实存在呢?
可现在的江辞却恍惚了。
那段不真实的记忆像个真空玻璃罩将他牢牢和世界隔绝。
江辞手掌滑动到后脑勺十指相扣,像一只弱小的鸟儿将自己缩紧保护的笼子里,眼瞳也蒙上一层湿气。
即使明知道对方不能给出这种结果,但江辞还是忍不住妄想——他想证明自己没病,是身边那些人错了,是世界错了。
医生将他的无助收入眼底,从抽屉里拿出一份量表,递到江辞面前,声音平淡而温柔,宛如一滩包容万物的湖水,“江先生,你接下来配合我做一份量表就可以离开了,好吗?”
江辞翻了下桌面近乎150道题的量表,眉头紧蹙。
他在学习中就不是个死脑筋的人,总喜欢研究些歪门邪道的解题方法,在看到密密麻麻的题目时,脑子都快炸了。
尤其是在面对关于亲密关系的问题时,江辞近乎克制不住的暴怒和发狂。
就好像又被许宥礼关进了那栋房子里。
他极力克制着,全力维系着正常人的状态——这段时间,江辞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一个小时后,医生接过江辞递过来的量表,随后笑了笑,“江先生,我们这次的咨询可以到此为止了。”
江辞呼了口气,只觉得身体很热很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脏旁煽风点火,让他烦躁得不行。
他快步走到门边,只想赶紧出门吸两大口空气,在手搭上把手的那一刻,他突然回头问了一句,“医生,我是不是真有病?”
男人翻看纸张的手顿了下,声音放得很轻,“江先生,心理疾病是很常见的,就像身体的感冒发烧,只要耐心治疗,总会有康复的一天。”
“那我能做什么吗?能不能更快摆脱这些?比如吃药,比如做手术?”
“您似乎对那些幻觉异常害怕,是它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才让您抗拒吗?”医生走上前询问,在得到沉默的回应后扶着他的肩膀说道:“江先生,我个人并不提倡药物治疗。您的恐惧很深,需要耐心疏导。但如果非要给点您生活上能用的建议……放轻松,逐渐回到熟悉的环境,找回当时正常生活的感觉。”
江辞颤了颤眼皮,“找回感觉?”
“原本的感觉中,或许就有解开的契机。”医生说,“生活回到正轨,和周围真实的人产生链接,陷入幻象的可能性就越低。”
江辞恍然大悟。
毕竟这段时间,他执迷于寻找许宥礼留下的踪迹,试图证明他是真实存在过的,却完全失去了以往生活的样子,更是毫无社交,连回消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哪里像他。
回到家时天色已泛起橘霞,打开灯,满屋狼藉。
这段时间,他近乎丧失了所有收拾房间的力气,酒柜大敞四开,空酒瓶遍布倒了一地,在地毯留下一片干涸的水渍,散发着淡淡酒香。
要不是面试那天他强行把自己拽了起来,恐怕现在还沉浸在酒醉梦死里。
江辞扫了一眼,觉得当下这种混乱环境倒挺符合他现在的内心状态。
赤脚越过酒堆,走进卧室,江辞像是被突然抽真空的气球,扁扁地瘫软在床上。
柔软的床垫勾勒出他的轮廓,变成了随时能将他拽入泥沼的锁链。
江辞很快放弃了睡觉的想法,因为他一睁眼,就能看到许宥礼正在对他笑,喊他小辞,光是那清晰的皮肤肌理和逼真的人物形象,就足以让他头皮发麻,额间渗出一身冷汗。
他闭上眼拼命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然后跌跌撞撞到冰箱前又开了一瓶啤酒。
“咔嚓——”
气泡和汁水从铁罐中喷涌而出,江辞堵住金属口,咕嘟咕嘟三两分钟喝了个精光。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落入胃袋,江辞将锡纸罐一把捏爆,金属尖锐的部分划过手心,映出一丝丝红痕。
自从醒来以后,他几乎丧失了对生活细节的全部感官,每天像具行尸走肉似的活着。
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是时候到此为止了。
江辞盯着掌心里溢出的红痕,睫毛微颤。
也许比找到许宥礼更重要的,是先找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