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的身体透支和视觉冲击让江辞精神恍惚,他双手撑着桌面,冷汗顺着颊侧淌下一行,从前的一幕幕在眼前如幻灯片划过。
最开始认识许宥礼时,江辞只是觉得好玩,毕竟这位法律界的翘楚在北城大学法律系实在太过出名,三年间每个老师提的次数加起来快将江辞的耳朵磨出茧子了,所以在看到传说中的“明星”活生生出现在面前,又长的这么好看,颜狗江辞果断来了兴致。
江辞追人从来都有一套流程:先各方收资料打听--浅聊几句了解对方的喜恶--对症下药。
基本这几个小连招走下来,没有哪个男人逃得掉。
偏偏许宥礼冷得要命,网上除了打官司,资料少的可怜,聊天更别提了,回都不带回的。
为了熄灭自己心里挠痒痒似的小火苗,江辞只能拿出厚脸皮的功夫,每天黏着许宥礼缠个没完。
先是大学讲座、法庭旁听,后来是手工早餐、为他打赢官司订花订礼物。
那段日子,逃了3年早八的江辞每天6点雷打不动起床研究菜谱。
他没打算用这种方式感动许宥礼,只想有个多了解对方的机会。
正因如此,一个小契机,他发现许宥礼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他们在同样充满创伤的环境里长大,骨子里印刻着深深的自卑。许宥礼隔离情感,将心脏周围筑起铜墙铁壁,江辞放纵,流连花丛证明自己值得被爱。
他们才是同类。
他看着许宥礼,体内激荡起从未有过的惺惺相惜。
江辞从未如此激烈地想要燃烧自己去温暖另一个人,他想,许宥礼一定会理解他的,也许某一天,许宥礼的身体被暖够了,总会睁开眼睛将目光投掷在他身上。
刚在一起的那几个月,江辞就像一只溺死的鱼,怕鱼的猫,恐高的鸟,近乎溺毙在对许宥礼的幻想里。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存在着,强烈的期盼和被救赎欲让他变成一只莽撞的困兽,承担着双倍的期盼与焦虑。
扭曲交织的恐慌感足以诱人上瘾。
他还记得拍照片的这一天还是深冬,周围的商店因为暴风雪预警纷纷提前关门,江辞裹着羽绒服,哆哆嗦嗦地躲在一楼事务所没开空调的会客室。
手脚冰凉,他搓了半天才勉强回温,正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时,耳边传来了许宥礼的声音。
江辞撑着打架的眼皮,打开门,却看见许宥礼接过刚订好的外卖,走到前台时从保温袋里拿出一盒,递给前台实习生,语气温柔,“饿了吧?先吃点暖暖胃。”
那一瞬间,就在那一瞬间,江辞看着那和谐的场景,忽然觉得没劲极了。
他像个傻子,像个小丑,死乞白赖地跟在许宥礼身后,成了那个倒贴的不值钱货色。
晚饭没吃、脸被吹得干燥起皮、自作多情地在这儿等男友下班,最后甚至不及一个刚入职三天的毕业生。
起码她还能得到许宥礼一句浮于表面的关心。
江辞缩在小沙发上,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嫉妒在体内鼓胀成无边的酸涩。最后还是不争气,情感占了上风,乘电梯去了许宥礼办公室。
他不敢作,不敢闹,因为深知这段感情里,许宥礼才是不爱的那方,他一闹,两人铁定分了。
也许那时,他就已经在心里埋下了决心分开的种子,才在许宥礼冷淡的视线中,鬼使神差地提出拍一张合照。
这张照片,纪念着他们感情崩裂的转折点。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去过青阳,慢慢收回了放置在许宥礼身上的注意力。
不知不觉间,江辞指腹已将玻璃相框摸得一片模糊,照片里笑着的青年在眼里幻化成几道重影,江辞手臂失力,忽得趴在办公桌上,台灯、书籍哗啦啦倒成一片。
相框也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碎成一道密集的蜘蛛网。
江辞弯腰去捡,这时,一道脆响在耳边响起,他恍然抬头,竟发现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了道简易楼梯。
楼梯用麻绳和铁杆做成,很粗糙,看着还算牢固。
看样子,是通往阁楼的。
江辞仰着头看着头顶黑漆漆的洞,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么呆愣愣地看了几分钟,江辞清楚感觉到体力在迅速流逝,他顾不得再犹豫,抬脚朝楼上走去。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江辞用尽全身力气双手紧攥着麻绳,越往上走力竭感就越明显。阳光顺着阁楼处的玻璃直直刺入江辞眼球,视觉神经连同整个后脑勺酸涩肿胀,手掌也被勒出两道明显的血痕。
发软的小腿在半空中蹬了几下,江辞趴在地上手指紧扣着湿润的地板,才踩中最后一节爬了上来。
全身浸满汗液,江辞已经彻底失力,像只被海浪拍打到岸边的鱼,趴在地上剧烈急促地起伏胸膛。
不知过了多久,阁楼上的光线渐渐灰暗,处于半梦半醒间的江辞极力掀开眼皮,只隐约看见一个满身裂纹的泥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