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能听见藤蔓抽取枝芽在墙壁上缓缓挪动的声音,干渴的嗓子却像糊了个塑料袋似的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目睹异象时,脑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那是他唯物主义价值观破碎的声音。
江辞生涩地咽了咽口水,根本听不懂对面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只能安慰自己是一场梦 。
藤蔓在眼前挪动,绕过墙角,穿过佛像,最末端的花骨朵爆开一层层细密复杂的花瓣,从里伸出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风更大了,脆弱的木门哐当作响,像是有数百只手一起拍打。
“你发现了对吧?你要离开我了?你以为他们能帮你离开我?”
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像钢丝球狠狠擦过玻璃,刺耳得想让人捅破耳膜。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像个植物人完全没了控制身体的能力,只能看着藤蔓一点点朝他爬来,黏腻而湿寒的表皮绕过脚踝,小腿,膝盖……缠紧。
等等……这是在干嘛?
江辞瞪大眼睛,看着绕上腰部,有些色气的枝芽。
明明是冰冷无温的绿植,却活像人类灵活的手指。
昏暗中,江辞每根神经都绷紧了,不停疯狂咽着口水。
藤蔓越像不知餍足般 ,紧紧缠绕他的四肢,摆弄着各种羞怯的动作。
强烈到破表的占有欲逐渐加重,化为灌铅般的压力,挤压着每一寸骨骼。
生冷的花瓣死死碾磨着江辞的下唇,像要伸进他的喉咙深处,钻进皮肉吃掉心脏。
浓郁的草香气和厌恶反感促使江辞的牙齿有了一点点知觉,他颤了颤嘴唇,用尽全力、近乎毫不留情地咬在了藤蔓的枝叶上。
“嘎吱——”
一片叶子落在舌上,柄上的绒毛又痒又刺。
周围瞬间陷入静谧。
身处浓墨般的深渊中,江辞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有那片脆弱伸展的叶子和软肉的触感能唤醒感官。
分明什么也看不见,江辞却生出一股莫名的直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暗自失控了。
——
当许宥礼感受不到江辞的存在时,就知道他脱离了自己掌控的区域。
他的意识像狗一样嗅闻遍了整个北城,只在机场找到了一星半点江辞离开时遗留的踪迹。
江辞和林弦清去了道山。
与此同时,他留在江辞身上的印记也越来越弱。
一股无法形容的冷感骤然包裹住腐烂的内脏,早已化为脓水的神经鲜活得刺痛,一个令他想都不敢想的猜测从深不见底的水面浮现。
江辞知道了吧。
否则他怎么会突然和林弦清去道山?
那里可是出了名的驱鬼地。
许宥礼越想越觉得浑身生疼,每日用油保养的皮肤崩开一道裂痕,密密麻麻的血芽从中探出了头。
他连想都不敢想,江辞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经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才头也不回地抛弃了他。
再次抛弃了他。
许宥礼近乎陷入疯魔,无数潜伏在城市地面涌动的血管疯狂循着江辞的方向奔涌而去,尸体徘徊在随时崩裂的边缘。
近几个小时的穷追不舍,他咬着牙想,等找到江辞,他一定要将他直接抓回来,绑到一个无人能接近的小岛上,只能依赖自己,只能看着自己,只能是许宥礼一个人的禁脔。
他再也不能离开。
可当真的靠近时,那股血芽忽得胆怯了,忍着符纸灼烧的痛意在房间里绽开一小朵蘑菇,悄悄扬起伞帽偷看江辞。
他似乎比前几天的状态好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许宥礼甚至羡慕起了江辞身上的器官,哪怕一寸皮肤、一颗牙齿、一个毛孔……它们努力为江辞活着,片刻不停,形影不离,相互依偎。
——他想做江辞的心脏。
许宥礼望着江辞,平日冷淡的情绪克制不住地溢出痴迷。
期间,他们之间的链接在逐步消减。
江辞身边那东西妄图解除他留下的桎梏。
也许江辞早就清楚,也许这就是他正想做的……也许他摆脱自己之后,就会逃到再也找不见的地方,永远抛弃他。
内脏拧成麻花,许宥礼满是裂纹的脸像是一块碎裂又拼好的瓷瓶,在腐坏与完整的边缘徘徊。
血芽感受到主人的暴戾与失衡,身上长出密集的眼睛,在暗处虎视眈眈地盯着江辞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