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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潺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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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久言靠在软枕上发愣,窗外的说笑声隐约传来。他知道自己该出去跟楚世安他们打个招呼,可低头看了看缠着纱布的手,又摸了摸使不上力的腿,终究还是没动。

他不想用这副模样见人,虽说脸上没留疤,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手上还得永远戴着那副遮丑的手套,他不想看见旁人眼中的怜悯。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突然被萧凌恒推开。

任久言抬头望向他:“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萧凌恒给任久言倒了一杯茶,端了过去在床沿坐下:“潺州今岁初春的丁口簿前几日递上去了,跟其他州差的挺大的,楚兄说…陛下命你我二人撅了潺州……”

“撅了潺州?!”任久言刚准备就着对方的手喝口茶,就被这词吓了一跳。

萧凌恒赶紧解释:“楚兄用的不是‘撅’…但我估计是这个意思,楚兄原话说的是'彻查'...这不就是要把潺州官场掀个底朝天。”

任久言若有所思:“潺州官场…倒不是什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萧凌恒给了一个认可的眼神:“对,问题就在这,若只是潺州知府衙门在捣鬼,那不过是砍几个地方官的脑袋就能了结的事。”

他单手撑着榻,压低声音继续说:“但断不会这么简单,你想,丁口簿要经过多少道手?地方上县衙负责造册,然后州府需要核验,再经过朝廷户部的户部司抽查,后来还有御史台的括户使巡查…这一路但凡有个环节较真,这事就藏不住。”

他顿了顿,继续说,“所以这绝不是潺州一地能瞒天过海的事。户部司每年都要抽核三成州县,偏就漏了潺州?御史中丞年年都派括户使巡查,偏就查不出蹊跷?更别说度支司还要核对赋税,吏部要考核政绩...这一连串衙门,要么是都瞎了,要么…...”他收住了话头。*1

“要么是串通一气。”任久言若有所思的接上话口,“但这串通的可能性太多了,可能是有意包庇,可能是收受贿赂,也可能是被人拿住了把柄,这就很复杂了,这些官员之间盘根错节……”

“所以一动就是牵一发动全身。”萧凌恒说,“到时候查案的不是在查案,而是在跟大半个官场的利益网较劲,尤其是这御史中丞,那是什么?‘三独坐’啊,再说这户部,季尚书向来不结党,可这侍郎刘禹章…”*2

他故意逗任久言,挑挑眉说道:“久言,你还要保他吗?”

任久言闻言垂眸,“我……此事我真的不知…”

萧凌恒见任久言当真了,赶紧轻轻拂了拂他的手背,“这事不一定与他有关,以他的官级怕是撑不起这么大一盘子。”

他深呼吸一口,“这就是为什么陛下要我审,既要有查案的能耐,又得有不怕得罪人的胆量。”

任久言微微蹙眉,随后轻笑:“不止。”

“嗯?”

任久言:“陛下要你做孤臣。”

萧凌恒怔了怔,随即嬉皮笑脸地凑近:“我可是佞臣,等哪天我权势滔天了,第一件事就是造反。”

说着,他将人轻轻揽入怀中,“到时候封你当皇后,我每天也不上朝,就天天腻在后宫”

任久言被他逗笑了:“那你得小心了,到时候年将军可会第一个拿你。”

萧凌恒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声音突然温柔下来:“我做不了孤臣的,”手指轻轻缠上任久言的一缕发丝,“我这不有你吗?”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深。

千言万语也抵不过这一个眼神,赤裸裸的捧出心窝最柔软的那个角落,尽全力在表达心底最真实的渴望。

其实无非就那一句话:你是我唯一的选择,只要你肯,我永远会坚定的与你并肩。

经过韩远兮带着十名亲兵几日的软磨硬泡,又是搬出圣旨又是强调公务需要,就差抱着人大腿求了,最终总算让萧凌恒松口同意他们留在山庄。

其实萧凌恒一开始是极不情愿的,好不容易能和任久言独处,哪愿意被人打扰?但转念一想,接下来要查潺州的案子,自己肯定要经常外出,有这些忠心耿耿的老部下守着任久言,确实更稳妥些,想到这里,他也就没再坚持赶人。

不过韩远兮这帮糙汉子舞刀弄枪做个护卫还行,照顾人可指望不上,所以萧凌恒转天就从自己府里调来了五六个得力的仆役。

起初看到来了这么多人,任久言明显有些不自在,他的府上向来只有自己一人,也从不用下人,他其实是不习惯的。可经过萧凌恒这一个多月事无巨细的伺候,不习惯也习惯了,此刻看着萧凌恒忙前忙后地安排,他终究默默接受了这番好意。

既然要一起办公事,任久言就不得不见人了。

萧凌恒看得出他的不安,每次有人来探望,任久言都会特意用领抹遮住脖子上的疤,还有意无意的把戴着手套的手藏在身后,萧凌恒心里揪得难受的不行。

于是,他跑遍了城里最好的绸缎庄,挑了最柔软的云锦料子,特意让人做成高领的样式,能把脖子上的伤疤遮得严严实实。

紧接着他又跑去胭脂铺,跟老板娘打听半天,最终买了姑娘家用的紫茉莉种子粉用于遮盖伤疤,还买了最好的珍珠粉用于淡化疤痕。

从胭脂铺出来后他便拐去木匠铺,定了个带软垫的轮椅。掌柜的问要雕什么花纹时,他愣了半天,只说:“要最稳当的。”

东西一样样备齐了,萧凌恒却更忐忑了,他不知道任久言愿不愿意用这些,更怕伤了他的自尊。可除此之外,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最后,萧凌恒想起前几日任久言随口提过,说山庄的池塘空着可惜,不如养些鱼,他当即拐去了城西的鱼市。

站在鱼肆里萧凌恒却犯了难,他根本不知道任久言喜欢什么鱼。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指着水缸里游动的龙鱼、鹤顶红金鱼、鹅顶红金鱼和蝶尾金鱼,“各来一条。”

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要两条锦鲤。”

付完银子正要走,他余光瞥见角落木盆里有几尾普通的鲤鱼,正活泼地甩着尾巴。

萧凌恒心头一动:“这鲤鱼...也来一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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