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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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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久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伤口被牵动,纱布上洇出点点鲜红。

萧凌恒吓得连忙上前,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猛的收住了手。

两人僵持间,任久言强撑着在床褥上划出几个歪扭的字:“赎回来”。

萧凌恒蹙了蹙眉,垂下眼眸,低声道:“可这里……”

任久言摇头,又写下“我不走”,笔划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却格外坚决。

他抬头直视萧凌恒,眼里是许久未见的执拗。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阳照在两人之间,萧凌恒望着他苍白却倔强的脸,最终神情复杂的地低下头:“...好。”

次日,沈清安带着花千岁和乔烟辰来到了山庄里,萧凌恒同三人坐在正殿,眼下的青黑比昨日更重了几分,整个人瘦了两圈不止。

三人谁都没有敢贸然开口问什么,更无法开口劝什么。

该怎么劝?张叔的血还没干透,而行凶的偏偏是萧凌恒放在心尖上的人。这血海深仇里掺着情丝万缕,旁人说什么都是错。

乔烟辰起初怒火中烧,恨萧凌恒设局害人,怨老五下手狠毒。可转念一想,任久言杀害了萧凌恒的至亲,老五又因萧凌恒的陷害而误会任久言背叛拆了他的兵权。这么细细想来,自己的怒气反倒没了着落,竟不知该向谁发泄才是。

他这几日反复思量,既然老五认定任久言背主,倒不如将错就错。他看得分明,任久言夹在中间早已心力交瘁。如今遭此大劫,那不如就不解释了,顺势让任久言脱离老五那边,或许正是个契机。

沈清安端起茶盏,状似随意地问道:“凌恒啊,山庄里可还缺什么?”

萧凌恒整个人陷在椅子里,闻言只是深深吸了口气:“都齐备,挺好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衬得屋内愈发安静。

沈清安的目光求救似的悄悄转向花千岁,往常这种凝滞的气氛,就属这位最会出其不意地打破僵局。可今日的花千岁却异常安静,低垂着眼眸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沿,仿佛在思量什么极重要的事。

半晌,花千岁幽幽的开了金口,他轻笑一声:“往好处想,经这一遭,任久言算是彻底与老五断了干系。”

他眼尾微挑,“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往后总不必再受人掣肘了。”

话音落地,殿内骤然一静。

这话说的不假,但却诛心,像把钝刀子正正扎在萧凌恒最痛处。

萧凌恒现下正是愧疚之心当道的时刻,他经此事多得一分利便多一分罪责和亏欠。

况且在萧凌恒眼里,任久言这一身伤痕,换来的不过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强加给对方的“自由”,他本就是提刀而去,他不清白,他不无辜,他如何算得清?他根本算不清。

萧凌恒陷入沉寂,沈清安不得法,便开口扯开话题:“这院子里的结香开的甚好,比往年开的都要好。”

萧凌恒低沉的“嗯”了一声,随即说道:“他不想搬,他想住在这里。”

三人闻言俱是一怔。

沈清安欲言又止:“可这山庄......”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萧凌恒深呼吸一口:“他让我把府邸买回来…他不想让我…”他咽了咽,微微哽咽,“…不搬便住着吧……”

萧凌恒忽然红了眼眶,他何尝不明白?任久言宁愿日日对着满院血债,也不愿看他无家可归,这份心意来得太重,重得连恨都撑不住。就像暴雨里终于有人递来一把伞,可两人早已浑身湿透,谁还在意当初是谁先松开了手。

他不知任久言心里究竟是否有他,他也不知对方这个决定到底是出自愧疚还是别的什么,可那人在如此破碎的情况下仍对他有着这滔天善意,这降临在谁身上谁的怨念都会土崩瓦解。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这份感情早已深入骨髓,仇恨是真的,爱也是真的,就像雪地里燃着的火,既融化冰雪,又被雪水浸透,却依然固执地烧着。

对他萧凌恒来说,任久言是否爱他从来就不重要,张叔的血债横亘其间,如今也不重要了。

仇恨终于输给了爱意,他不再执着于解开那些矛盾和分歧,解开那血海深仇,爱就爱,像种子破土时不管不顾的蛮劲,像老树断枝处生生不息的茎枝。

他讲不出道理,他也不求结果。

他确定自己仍旧爱着对方,并且会继续爱下去。

入夜,萧凌恒来到任久言的房里,任久言仍旧是眼中柔软的看向他,不曾有怨,也不曾有恨。

他鼓起勇气坐在榻边,想要碰碰任久言的额头,却又不敢,他张了张嘴,他想说对不起,想说自己不是个东西,想说自己宁愿用命赎罪,可最后终究是憋出了句:“你困不困……”

任久言怔怔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萧凌恒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要是……睡不着的话……我读些书给你听?说不定听着听着就……”

话没说完,他已经快步走到书架前,手指在书脊间游移不定,抽出一本又塞回去,最后胡乱抓了本诗集。

回到榻边后无所适从的回避着对方的视线,慌忙地翻着书。

任久言静静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目光落在对方微微发抖的指尖上,他想伸手碰碰那双手,却在抬起手腕时被断指疼得一颤。

“你别动!”萧凌恒慌忙按住他的手臂,“我……我这就念。”

翻开书页时,他才发现拿的是本情诗选集,只好硬着头皮念起来。声音起初发颤,渐渐却越来越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任久言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忽然觉得眼眶发热,那些字句里的温柔,比任何良药都更能止痛。

萧凌恒的声音渐渐平稳,在读到“纵使相逢应不识”时,突然哽住了。

他慌乱地合上书页,却对上任久言专注的目光。

那目光像是雪夜里一盏不灭的灯,仿佛能照亮所有黑暗,直直探进他心底最狼狈的角落,继而轻缓的安抚着。

没有责备,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沉静的温柔,像深潭般将他整个裹住。

目光交接这一瞬,仿佛惊雷炸响灵台,

萧凌恒轰然明悟,

他从未见过修罗场,

他看到的从来都是莲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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