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如往常所有战斗一样的准备:热身、集合、战术拆解、各自领命。
池野突然觉得有些无力。他把表情隐藏在浓密的胡须后,麻木地站在十三太保其他人后面,看着年轻的自己冲众人介绍任务,浑然不觉危险即将来临。
“诸位!这是一批军方高度重视的珍贵装备材料,只要能被善加利用,就能大幅提高军人们防具的韧度。材料从加罗瑞德运来,目前已经由海上作战师的人运送到了凯莉布伦斯和麦翠克边界,接下来到联邦城的路途,要我们小队秘密护送。”
年轻池野甚至散漫地吹了声口哨:“没问题吧?还按照原来护送的模式,顺则正常行进,变则等待支援。这批材料会用在实处,能让防具在战场上更保命!不管是别人队伍、还是我们自己兄弟,人类的命当然比尸族贵得多。交给我们十三太保的东西,无论如何,咱们都护定了!”
风月率先欢呼起来,一向在这种时候会跟着摇旗呐喊的老鼠、瓜皮、大胡子、萤火虫,则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年轻池野觉得奇怪:“X的,你们几个吃错药了?每次出任务,就属你们最亢奋,像大肚子山的猴子似的——这回怎么,哑巴了?尤其你!萤火虫,你怎么不放你养的萤火虫出飞飞?”
原来萤火虫自己是很爱豢养萤火虫的哦。海水胡思乱想着,紧咬住下唇。
大胡子突然哑着嗓子说:“这个任务,要不……就不接了吧。”
就不接了吧。材料固然珍贵、能保军人的命,可他们十三个兄弟姐妹的一身修为、所有荣誉,难道就不珍贵了吗?
为了守护这批物资,十三太保于凯麦关隘死战不退,等了三天三夜的支援,最后没能等到任何人,迎来的只有倾盆大雨、遍体鳞伤,走不出的泥泞,捂不热的寒心。
——材料固然珍贵,可最后,这批物资不知道被吞进了军方哪股势力之中,反正这四五年来,池野没见任何一只兄弟队伍的军人用上这样的防具。
大胡子固执起来,近乎是用喊的重复:“——我们不接了!以后,这样危险的任务……我们都不接了!!”
“吱嘎。”
海水从来没觉得这重开的吱嘎声这样刺耳过,她听着池野的嘶吼,死死憋住即将落下的热泪。
毕竟,乌龟本来就情绪淡漠,在这样的场景中,是不应该哭的。
所有人都想起了真心之蝶的警告:“还原仅作真相参考用,无法改变既定事实,也无法拯救任何人的命运……”
于是,他们这些知情人都沉默着陪池野重开了一次。在年轻池野那句“交给我们十三太保的东西,无论如何,咱们都护定了”后,几人强颜欢笑,跟着欢呼起来。
锤子钉子异口同声:“护定护定!唯我锤钉!”
乌龟作呕:“土死了。”
风月学乌龟的样子作呕,反而遭到一个乌龟的白眼。老鼠和瓜皮对视,叹了口气,也学两对情人的样子搞怪,果然获得了眼里不揉傻子的精灵的叫骂。
彻里源边叫好,边哭——这倒是符合萤火虫人设。她抹着眼泪,把包裹里的萤火虫们全放出来,以表兴奋:“……想到能去凯里布伦斯就好激动!我超级爱吃那里的煎鱼!”
天秤不敢苟同:“我觉得很难吃。”
白荷拍拍萤火虫的肩膀:“别哭,奶奶给你编漂亮手链。”
此话一出,彻里源哭得更伤心了。
海水又看了一眼大胡子,却见大胡子缓缓向她走来——一把拉住了她残疾的手。风月刚要尖叫,手就也被大胡子拉住了,这才及时收嗓。
大胡子揽住了他们每一个人,直到把不明所以的年轻的自己围在中间。
年轻池野大骂:“别他X的弄煽情那一套啊!大胡子别逼我抽你!”
这动作做起来,倒是跟大胡子性格很像的。大胡子——池野,紧紧地抱住所有人,说:“无论如何,十三太保,都会在一起。”
池野,大胡子,瓜皮,天秤,老鼠,精灵,乌龟,萤火虫,白荷,铁拳,风月,锤子,钉子……
死生祸福,皆相依。
……
那是所有人都无法忘记的、所有人都必须面对的、命运残酷转折着的,最后一个雨夜。
感谢这绵延不绝的雨,下得太过气势磅礴,海水终于能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混着汗水和血液,一同被雨水冲刷干净。
海边凯麦关隘中三天三夜的鏖战,打退了尸族一波又一波的袭击,物资和受重伤的年轻池野被众人死死围在中间,动弹不得。
战力最差的老鼠已然昏死过去,乌龟正在全力救援。
年轻池野眼泪几乎也成了红色。他咳出一口血,声音颤抖:“让……让我来……一点小伤!至于你们给我护成这样?!我带你们出来是为了保护我么?给我养的保镖是吧——我他X的是让你们出来送死的吗?!都给我让开!!”
无人在意他的话。所有人都机械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施放魔法、魔武战斗、制作魔药然后抛出、治疗……
雨越下越大,甚至几乎快盖过了战斗的响动。噼啪的雨点声中,钉子惨叫一声,被黑魔法击中了喉咙。
“钉子!!!——”
锤子怒吼,手上的魔法却不能停。海水慌张地接住钉子倒下的身体,迅速检查,发现,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坏消息是,钉子的声带被破坏得厉害……从此,不能再说话了。锤子钉子,永远没法再做一唱一和的表演。
年轻池野喘着粗气:“……不要了!不管他X多高级别的机密,什么劳什子任务——不做了!这货不要了,送给他们尸族!十三太保!听我指挥,撤退!!!”
他的嗓子没坏,音量也不小,众人却没有一个停下。
白荷把被震碎的假牙直接扔掉:“……小池,来不及了。”
到了现在这样的时候,战则生,逃则死。
海水能明显地感觉到,在这样一个节点,他们所有进入这场还原的人,都不太能够控制自己的角色了。十三太保生发出强烈的意志,紧紧围绕着池野,做他们认为对的事。而海水他们只能近乎于处在高高在上的光明神视角,去观看属于十三太保的一切,无法干预,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