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不怎么开口的陆川失声叫道:“——光暗双系?!怎么会有人有光暗双系!”
“不是从来没有,是几乎没有。”寒雪盯着画面中的兔子,“有这种天赋的人的确很少,可以称得上凤毛麟角。联邦魔法协会记录在案的上一个光暗双系修行者,是一个十岁的少年,死在了村庄的瘟疫中。”
“……古籍记载,光暗双系修行者,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天道乾冷静得有些反常——对他而言,出乎预料的事情太多,已经没有比认错初恋更荒谬的事了。相比于其他人,他更能接受一些:“瘟疫是普通人的绝症,但对魔法修行者而言,应该不算致命吧?”
寒雪回答:“是的,但是有其他东西会要了他们的命。”
枭城将目光投向了老者,不明白他向所有人揭示海水光暗双系魔力一事的用意。
寒雪叹气:“……继续看。”
童年的回忆是阴天下的彩色花园。直到遇见那人,海水灰蒙蒙的视野中第一次出现了颜色清晰的图像。正午灿烂的阳光下,黑发黑眸的白裙少女缓缓走来,把世界变得笃定而清晰,黑白分明。
那墨色呼之欲出、纯白洁净刺目,甚至比太阳更耀眼。
少女说:“我是海灯,你是……妹妹吗?”
这话语萦绕在海水的记忆中,伴随一朵牵牛花的枯萎和新生。海水目不转睛地望着海灯,把她当作自己的妈妈、姐姐、亲人,当作唯一的光和救赎。从这时开始,世界慢慢变成黑白,而白裙少女的模样逐渐生出了多彩。
天道乾死死盯着画面中的海灯,脑壳上的旧伤隐隐作痛起来。
即使已经承认了错误的事实,但出于习惯,他看到海灯还是会心跳加速,无比紧张——即使那只是一幅魔法成像。
于是,他们看着海水努力与海灯亲近,讲各种各样的俏皮话,海灯却只落寞地感慨自己没有光系魔力的传承。她希望海水能代替自己,去做一个“让父亲满意骄傲的女儿”,继承海家的荣誉。海水不懂那是什么,但对于海灯温柔而恳切的请求,她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从这时起,海水隐藏住了自己“不属于家族荣耀、不能被姐姐认可”的暗系魔力,做起了一个光系魔法实力出众的好学生。
那是在场所有人都没见过的——连天道乾也移花接木到了海灯身上、从没真正对的上号的,完全陌生的海水。
他们眼见主视角穿上跟海灯很像的白裙,留起了跟海灯很像的长发,不再大声说话,也很少再躲在自然的角落发呆,只是学习、练习、温习,沉浸在魔法的世界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池野之前见过海水练习魔法的样子,绝不像记忆中小时候那样流畅。对小海水而言,魔法的施放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她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很快便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而这仅仅是光系魔力一种。
随着海水的实力加强、成绩出彩,家里人对待她的态度逐渐和善。女生没有在泡沫般的关爱中迷失,她惯常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只有在父亲表扬自己的成绩时,见到海灯的微笑和肯定,才会真心实意地笑出声,马上又被斥责不够淑女。
申屠真目不转睛地盯着主视角那双施放魔法的手,额角甚至有了些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汗意。
他自己在这个年纪,绝对没有这样快的施法速度,也没有这样丰厚的魔力储备。
……这才是真正的海水么?
可他们现在见到的海水,魔力又怎么会低微成那个样子?
天道乾终于看到了少年的自己。高兴的是,他能出现在海水重要的记忆里;酸楚的是,经历了那般种种,面对尖酸刻薄的自己,她还肯把他放进重要的记忆深处。
而他早把她忘了,指鹿为马,言之凿凿,油盐不进,死性不改。
主视角在老朋友大树上面晃晃悠悠,随即一个翻身,天旋地转,出现了一张惊慌而表情迷离的少年的脸。放大,贴近,触碰,而后分开。
万百对女神过去的一切都过分震惊,根本没有额外的精力出声,但见到这一幕,他还是迅速骂了一句:”X……“
池野阴冷地瞥了天道乾一眼。
这会儿,天道乾终于渐渐把初恋和海水对上了号,一边转移了心中小鹿乱撞的对象,一边为这样的画面红了脸,连申屠真也忍不住看了他一下。
海水的记忆中,除了一开始捉弄海水、后来又逆反地疯狂吸引她注意的海夏,还出现了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的麻花辫少女。四人算得上形影不离,直到爱晚森林出现一颗坠落的流星,明明悲伤得熊熊燃烧,余晖却十分柔软,还想照拂心爱的少年。
长赢国立放了暑假,海灯回到家中,一边夸奖着海水的进步,一边也因父亲海时对自己的不满意而失落。海水从努力昂首才能看姐姐,长到现在,已经要微微低头看姐姐了。她扭过头,看了一眼爱晚森林的方向,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从那时开始,海水不再表现出超凡的魔力,而是藏匿实力,沦为平庸。学校老师十分失望,家族中人冷眼以待,只有母亲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变——她从未在意过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没人看得到主视角的表情,但他们却能感知到她的快乐——能真正做自己的快乐。偷偷在被窝里看些不入流的话本,偶尔睡到自然醒不去上学,在老朋友大树身上自由自在地荡,还有某些不得不出席的家族场合。
海灯幸福地接受了来自父亲的肯定,继而忧心忡忡,望向不知为何变了性情的妹妹。而主视角看向被自己故意疏离、遥远而众星捧月的海灯时,会发出低低的、与从前一模一样的轻笑来。
双系魔力足够强大,所以也足够危险。海灯离她越远,才越安全。
海水不为人知的暗系魔力同样澎湃不俗。人后,她偷偷练习双系魔力,偶尔会施以援手,暗地给家中曾经照拂过自己一二的家仆治病,或者为海夏那只笨头笨脑的鸽子疗伤。
枭城看着那鸽子转危为安的模样,脸上的表情逐渐柔和。
是了,她一直是这样子。
每次使用双系魔力时,主视角都会呈现出头晕目眩的虚弱。随着这样场景的出现次数增多,所有人心里都有了不太好的答案。
直到大战来袭,主视角从郊外缓缓走近战场的范围。直到遇见一只鹿和一个人类士兵对抗厮杀、二者几乎同时倒在在她面前,海水的胸口剧烈起伏,平复着呼吸……
——然后,她做出了选择,两个都救。
濒死的鹿和人逐渐浮现生机,而主视角则变成一片漆黑,久未再亮起。
寒雪艰涩的声音传来:“那个双系的男孩,并不是死于瘟疫,而是死于透支了自己的光暗双系魔力,去拯救全村的人。当时负责调查的要员不能告诉村民真相,只好说是光明神的神迹降临。——当然,这也不是谎言,谁又能说,光暗双系魔力本身不是光明神的旨意呢?别看我这样子,老子可是光明神虔诚的信徒。”
他故作轻松地解释着,当然,也没有人真的在听。
所有人都在想:光暗双系注定是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那么,海水一直在不为人知地,用牺牲自己的方式,做了多少好事情?
她用昏迷三年、魔力全失这样沉重的代价,究竟拯救了多少生命?
而如今,和达城安然无恙,她却几乎濒死……
“是的。海水当年立下的军功,正是在威尔根-长赢边境救治了数不清的伤员。章四用尽全力的自爆足以毁了和达城,也如你们所料——面对死亡的抉择,在所有人和自己之间,海水从来不会选择自己。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须来病说:“她一个人,救下了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