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杭之很急,连夜就走,带着人证物证溯运河北上,马匹文书扔给严夺玉和刘霈走旱路押后,自己和顾雪元一前一后乘两艘狭长战船疾驶帝都。
小鱼包着一只耳朵被拎到船上,船舱里黑咕隆咚的,小鱼摸索着往舱里下,底仓似乎放过粮食,一股霉了的米味。小鱼一点铺盖也无,心想该去找点秸秆铺床,顺着船壁一路找过去,角落里像是伙房的舱室从外面锁住了,没办法好找了条麻袋略躺一躺。走水路,顺风五七日就能上京,逆风也不过十日,用麻袋权且凑合一下也罢了。
甲板上人来人往,小鱼留意听着,似乎是谢公子家的下人。片刻装完船,宋鸣下来点了小鱼的人头,又开门往锁住的舱里看了一眼,即叫发船。
仪卫们纷纷下舱里来放铺盖,甩给小鱼两件旧衣服叫铺着,又上甲板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仪卫大包小包扔的舱里到处都是,小鱼看包袱里有火折子,于是把桌子上的油灯点了起来。灯一点,船舱里还亮堂点,勉强看得清人了。小鱼提着油灯转了一圈,总觉得舱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不由自主地走到上锁的房间门前,这个小屋在船尾最角落的地方,只有这一侧有隔间,对侧并没有。小鱼从小在江边长大的,深知这种狭长的小船最忌左右偏沉,按理说不应该只在一侧有隔间。
他提高了油灯仔细看,隔间是用横着的木板围起来的,两面靠舱壁,两面钉木板,从顶到底都钉死了,木板毛躁得喇手,和刷了桐油的舱壁很不一样。再细看,隔间上装的门也是旧门,很高,不像是船上的门,倒像是从房子里拆下来的。木板钉在舱壁上的部分用的全是短的圆钉子,船上忌讳用钉子,用也都是造船专用的长方钉,方钉钉进去后不易滚动。若是遇上风浪,这些圆钉钉起来的木板非摇散了不可。
小鱼隐隐约约觉得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货物只用箱子装就是,何必连夜打一个隔间呢?仔细去听,又没有动静......小鱼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夜已深了,甲板上有几个仪卫在值守,还有几个穿着甲的船差,似乎是掌舵的,没人搭理他。小鱼看甲板上房间里灯火通明,心知恐怕銮仪司在议事,只好转头又下舱里去了。
在舱里躺着辗转反侧,倒不是小鱼晕船,实是一闭眼就看见尸婴屠村的惨状,被开膛破肚的女人不知怎么又变成小鱼娘亲,小鱼扑上去擒住尸婴想救她,尸婴的脖子却越伸越长,盘旋过来咬小鱼的耳朵,小鱼发狠把它往墙上甩,它张开嘴桀桀惨笑......小鱼突然惊醒,有小孩在叫,不是做梦!
就在这船上!在那个小屋里!
油灯早已灭了,小鱼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找火折子,太着急了,火折子滚来滚去就是抓不到手里。忙乱中摸到仪卫的刀柄,小鱼一鼓作气抽出来对着那屋子。
小鱼耳朵上还蒙着纱布听不真切,但的确是时断时续的婴儿哭声,他头上汗都下来了。怎么办,用刀伸进去戳它?举着雪亮的长刀一步步上前,他才感觉尸婴似乎在顺着什么音律哭,有什么东西在拍舱壁,引导尸婴的哭声。小鱼一瞬间想到仪卫们议论纷纷的“牧尸”,狐仙儿用孕妇炮制尸婴然后收归己用,难道里面关着狐仙?狐仙正做法招小鬼?
小鱼心道不行得赶紧叫人,转身就往甲板上冲,冷不妨一头扎进人怀里,幸亏丹栖反应快一侧身躲开刀口,不然这一下得捅到他。
“干什么你!”丹栖大喝。
小鱼大叫:“狐仙!狐仙作祟!”
“放屁!”丹栖一脚踹在他肩膀上把他刀踹掉,“谁准你碰刀了!”
丹栖一把拧住小鱼肩膀上的衣服把他提溜起来,“你再敢瞎叫唤试试!再说一句作祟不作祟的你看我抽不抽你。”
“啊!啊啊!”小鱼捂着脸哭了。
“窝囊废。”丹栖又把他甩地上了。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丹栖大步流星地走到那房间门前厉声道:“别嚎了!”又对小鱼道:“你自己过来看这是什么?吃个大饼也能吓死你。”
小鱼心里悲痛,只顾着哭,宋鸣也下来了,拉着小鱼的肩膀拖过去,房间里一堆秸秆,一个独臂妇人抱着襁褓婴儿缩在里面。
“看见了?”丹栖用手背猛拍他的脸,“上次你偷摸跑路的事还没完,老实点!听见没有!”
小鱼看见卫杭之在舱门口站着,一句话没说又走了。
*
这个独臂女人叫舜娘,是江边的渔女,和小鱼算是老乡。或许房间四面漆黑,她的小孩一直啼哭不止,没办法丹栖叫别锁门了,就抱着在船舱里哄吧。舜娘一边哄睡,一边和小鱼打听舒兢,是犯了什么事了?这些官兵都是去抓他的吗?要跟着他去望云?
小鱼说我不认识舒兢,听说他害了我娘,还害了很多人。舜娘听了吃惊道:“他是大夫,怎么会害人呢?”小鱼心里泛出一股疲惫来,只摇头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