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把衙吏都镇住了,“你谁?”丹栖问。“寡妇小妾”搀着“寡妇”起身,寡妇掀开幕篱,露出一张明丽的脸,杏仁儿眼、柳叶眉,耳上一对儿翡翠珠坠儿。
“我乃陈绍真二女,陈妙恕。我有冤情要陈。”陈妙恕镇静道。
“什么冤情?”丹栖问,他心知陈绍真有三子两女,狐妖案裴桦洺是其二子夫人,陈妙恕是她小姑子,正是八月十五案发那天的同游证人!
“裴桦洺不是被狐妖所杀。”陈妙恕道,“直到十六日晚上二嫂还活着!”
“你可知我是谁?”丹栖从马上俯身看她,“对本部撒谎,罪同欺君。”
陈妙恕临危不惧,正色道:“学生也有书院兼修身份在身,不敢对官中大不敬。裴桦洺一案的确另有隐情。”
“既然如此,月前提审陈家你为何称病不见?”月前銮仪司提审陈家众人,陈家二小姐称病未见。
“并非我有意不见,而是家父将我关在房中不许我见人!”说着,陈妙恕从发髻上摘下一只簪子递给丹栖。
丹栖早已看见这是一只金银错花杏叶金簪,与公主坟里的别无二致,正是敌秋的簪子。
“我知道你是帝都来的人,你敢不敢跟我去看二嫂的孩子?”陈妙恕盯着丹栖。
“看什么玩意?”丹栖皱眉。
“二嫂的孩子,我偷偷留下了。”陈妙恕镇定自若道,“你要看即刻就跟我去,我家里正掘坟找它。”
丹栖脸色变了,问:“你会骑马吗?”陈妙恕自顾自说:“带你去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丹栖端坐马上,玩味道:“你还有条件。”
“我父亲已经重病,不能再担任镇守的职务,我要你们派人送我们一家回澄林。”丹栖冷笑:“你倒是会打算,若是我不答应呢。”
陈妙恕面不改色道:“那我就上书大理寺。”
丹栖鼻子里嗤笑一声,说:“好啊,那找大理寺去吧。”说着,打马就要走。
陈妙恕拽住丹栖的马缰,急声道:“我不信你不想要那个小孩的尸首,你只要跟我去!其中关窍一看便知!”
丹栖哼了一声,对后面说:“给她牵匹马。”
*
慈安寺遍植银杏,秋日里落叶成金。“你把小鬼埋这地方?”丹栖问陈妙恕。陈妙恕的小丫头犀浙替她打伞,陈妙恕说“没有办法,我怕被家里知道,只好趁着布施埋在这里。”“啧。”丹栖心道这婆娘简直没一点谱。
慈安寺是建川官府收赈孤儿的地方,从小教给织工、绣工、瓷工等手艺,满十五岁后有一道考核,手艺好的可以留在官中入工籍,手艺不好的发给一身衣裳放出去自谋生路,闹匪、闹灾时候也从寺里征调人手。寺里全是大通铺,一间通房住四五十个人,若这不干不净的东西传染瘟疫,那可真得喝一壶的。慈安寺所有人口都被赶到后院去了,仪卫封了寺门,不准闲杂人等窥视。
丹栖看着宋鸣带人在慈安寺银杏树下刨,不多时已经挖出一个油布包着的木头匣子,匣子不大,鎏金描红,看样子是个首饰盒。陈妙恕说:“就是这个!”说着就从袖中解下钥匙。丹栖按住她的手:“不急,你先和我说道说道,这玩意是死是活?”
陈妙恕不解,问:“怎么可能还活着?孩子不足四个月呢。”
“这么说是死的了。”丹栖打个手势,仪卫拿来寺里晒粮食的藤筐扣在匣子上,从藤筐的空里伸手进去开匣子。匣子一开,立马退开,丹栖亲自拿刀鞘把匣子盖翻开。
匣子里是一坨干瘪的糊糊,真是糊糊,烂得跟匣子都黏一块了,恶臭扑鼻。
“......怎么回事?”丹栖冷眼看着陈妙恕。陈妙恕道:“二嫂在桥上遇刺之后抬到家里,大夫说大人决计留不住了,可是双生子又胎位不正产不下来,流了好多血——”
“等等!双生子?”丹栖打断她。
“不是,不算双生子,是......两个孩子长在一块了......”陈妙恕小声说。
丹栖立即翻开藤筐,把糊糊扣在地上扒开,四肢已经不能分辨,果然看到两个拳头大小的天灵盖。两个头不是并排长在身子上,而是像并蒂樱桃一样一上一下连在一起。
丹栖脸色铁青,问:“怎么弄成这样。”陈妙恕哽咽道:“双生子在二嫂腹中打架,划开了二嫂的肚子......大夫掏出来后还活着,互相把对方的手、脚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