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修华要推门进屋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叫住了他。
“善人请留步。”
修华站立,循声侧目看去,只见那位宁严主持正徐徐走来,手挂佛珠,仪态端稳,步履轻盈到几近无声。
修华转身面向他站立,心中还因为这“善人”二字有些不安。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称之为“善人”,但自嘲之后却知道这许是他们的礼节,便不予多想。
“主持可有何指教?”修华行了合十礼,便问。
宁严主持亦庄重地回了礼,随后平和道:“指教不敢,只是见善人似有了却红尘之意,又似有佛光照拂,便不得不冒昧前来询问。”
“佛光照拂?……此话怎讲?”修华有些不解。
“善人身上是否有佛家物品佩戴于身?”
修华想了想,手便下意识抬起来落到腰间的腰封上,不动声色间却在思考。
他觉得对方所指应是清薰留下的佛珠,别的便没有,只是这是他视之如命的东西,并不肯视人。
在他沉吟不语间,宁严主持又开口了:“善人如果信得过,也许草字宁可以为其解答一二。”
修华对上他那澄澈宁静的双眸,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停留片刻,竟最终探入腰间,分开内里,拿出一颗乳白色佛珠。也就是现在,修华才发现这佛珠已不似最初那般透明,反而呈现出一种沉降了的腻白。
修华有些疑惑,看见对方伸出一只手到自己面前,摊开手心,那纤长的五指玉白般通透,指节匀称圆润,实在是很漂亮的一只手。
他犹犹豫豫地递了过去,放上去之前正色道:“这是我……最心爱之物。”
不知为何,修华总觉得对方的眸子软了几分,似乎先前的端冷稍稍退了丝毫。但满心都在这佛珠上,修华只要他肯定的回答才行。
“善人放心,看看便原样奉还。”
最后交给他之后,修华紧盯着佛珠不松,有些紧张又有些哀伤。
当他眸中的腻白色佛珠慢慢转变成淡粉色,修华的瞳孔不由得渐渐放大。他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好像在期待什么奇迹,却又在害怕佛珠会忽然消失,以至于面色已经白了几分。
但什么都没发生,那佛珠在宁严主持手中由白转为淡粉,却最后又变为了原先的腻白。
宁严主持将佛珠还给修华,叹道:“真是了不得。”
修华双手捧着佛珠,紧紧捂着,听到对方的感叹,立即问:“如何?”
宁严主持再次行了礼,微微躬身,而后直起脊背,道:“这位留下佛珠的人一定十分了不得。”
修华并不想听这种话,因为他的清薰本就很好,谁夸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想要听到除此之外的话语,比如说:清薰是不是还……
“虽然生命已远逝,但坚如磐石的心却不改分毫,是位非常执着的人呢。”
这句话无疑是打破了他的幻想。
宁严主持将他眼中瞬间熄灭变得空洞的眸色看得分明,片刻后,道:“如果说,你如此在意这颗佛珠……何不入了佛门?”
修华抬眸看向宁严主持,有些惊骇又有些无措。
“佛法无边,普渡众生。渡他亦或是渡你自己……由你来掌握。”宁严主持贤静从容,眸色沉着光明,声音清亮深远,似在这简短话语间给了他从容自在的选择权。
他微微颔首,并无一丝纠缠之意,后退两步而转身离去。
修华看着他的背影在月色中忽明忽暗,却又仿佛间明间灭地大发异彩光明。只是他消失得太快,留的问题太沉,导致修华一时间无法想得更多。
他抬头看了看明月高悬的夜幕,有黑色的云雾在皎月周围潜移默化地漂浮移动着,但月光却不弱分毫地洒下,在没有阳光的黑夜依旧为大地带来光明。
好一会儿后,他捧着自己的心爱之物,转身进了屋,缓缓合上门,将一切隔绝于外,留给自己独处的一片天地。
他躺在床板上,双目失神地望着黑夜许久,中途举着手中的佛珠端详数次。
在他手中的佛珠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而在那个主持手中却会变为淡粉色。
清薰说过:白色是死,红色是鬼,而淡粉色是安然。
为什么在他手中珠子会便成淡粉色?只是因为他修习了佛法?
不知为何,想到清薰的佛珠能在自己手中散发出淡粉色,他的心竟然会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即便知道不能复活他,但即便就是这么小小的变化,也能让他如饥似渴般感到紧张发热。
清薰,清薰,清薰……你究竟要我怎样?
当初他说:如果要追莲上仙君,便要修仙。
那如果要追随他呢?是要修习佛法?
这一点清薰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
辗转反侧整整大半夜,修华抱着小小的佛珠,仿佛抱着清薰那柔软的身子,他感到十分满足,却又绝望无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