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薰让修华先洗浴,而自己则去找星明。
他蹲在房子后面的草堆里,半人高的杂草几乎将他掩埋,他便一个人在那里偷偷哭泣。
“星明……”清薰靠近他,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听到这声音,星明抹了抹眼泪,抬头看向清薰,脸上流露出近乎恨意的神情。
“你无论如何都不告诉修华,也不告诉我实情吗?”他问。
毫无疑问,那天晚上他和修华的讲话都被听见了,也许当时星明根本没有睡着,他只是在等着想听到事情的真相。大概知道连修华也问不出所以然,后面他也没有开口再问。
清薰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语气柔软哀怜道:“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要知道真相。”星明愤然站起身来,面对清薰而立,他的脸上眼泪纵横,被脏手擦过后,一张小脸儿已经脏兮兮了,看上去更为可怜。“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我们有权力知道的,受伤的一直是我们……”
即便几乎恳切地寻求真相,但清薰到底也不愿回应只言片语。
星明咬咬牙,道:“你不告诉我,那我就去跟他们说明真相。没有道理做同一件事的人,一个死于牢中,一个却即将登堂入室、众星捧月般过得恣意。”
就在星明要走时,清薰一把拉住了他,神色第一次变得沉静得不那么从容,就连嗓音也有些颤抖:“别去。”
星明注视着他,目光灼烧,道:“那你就告诉我真相啊!”
清薰沉默片刻,回:“我会告诉你们真相,一定会告诉你……在此之前,你只需要知道你的父君——单然君师,他是一位令人敬仰的大家,是平京最为灿烂、也永不没落的一颗明珠。”
说完,他放开星明:“我迟早也会为我的行为付出代价,但现在你去说,只会极大地伤害修华。我不想他再受伤害了,毕竟……我爱他超过一切。”
说完这句话后,清薰垂首转身缓缓离去。
星明从后面看,觉得他的背影愈发地单薄凄凉,心中竟升起了一丝的不忍。
他仰面望着天空,无比沉痛却又带着一丝欣喜喃喃道:“父君,我就知道,就知道……”
……
各自洗簌完了之后,他们换上宪匀准备的衣物——在京中暗守卫的统一服装,材质比他们现在的粗布麻衣好很多,是锦制的。
当修华身着黑色夜行衣,腰束皮制腰带,长发高盘,脚踏一双高筒皮靴走出来时,一股军人般雷厉风行的锐利之气溢于言表,行走坐卧等举止愈发显得干净利落、庄重自持。
这衣服简直像是为他量体裁衣所制作。
就连宪匀看了也是不禁赞叹道:“少殿的风仪实非寻常可比拟。”
因为夜行衣讲求贴身和轻盈,所以完全没有定型的效用,一般体态不好或者行为举止不正的人穿上去简直不像话。他们暗守卫一直会按军兵的基本标准为准则,所以尚且撑得住。只是若修华这般英姿勃发、清爽干练,可能尚且欠缺的是先天条件。
修华自己觉得倒没什么,只是觉得比较起平常自己的衣服,穿上去轻盈自在太多了。
他去看清薰,发觉清薰似乎一直盯着他看,在自己投去目光后,清薰反而很快收回视线,低头漫不经心地整理衣容。
若是相爱双方接受到这种反应,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害羞了,但修华知道清薰对自己欠缺情愫,也不敢往那边想。
不过清薰的气质明亮圣洁,就连穿上这种衣服都还十分正派,端庄大方之间因为素养极高的仪态,颇具典雅。尤其披散着青丝,垂落于细腰处,竟还显露几丝孩童的纯真无邪。
此刻看上去,他好像被逼穿上了本属于修华的衣物,却又只得温顺接受。
修华在心底默默叹口气,胶着在清薰身上的目光强制性收回来。
真是要了命了!
但星明穿这个就比较大了,因为这里没有适合他这十三四岁少年穿着的衣物,只能选了个身形最小的套在他身上,然后用绳子束紧手腕脚踝,看上去倒也十分活泼干练。鞋子因为是靴子,所以大一些也无碍,上面绑紧一些即可。
宪匀已经答应了护送修华他们回京,并跟修华提说邀请清薰一块儿返京。
修华没应下,只说试试。
因为他心中确实并无一丝把握。
晚上,清薰独自坐在离屋门稍远处的大石头上歇息。
现在已经入秋了,夜晚的风冰冰凉凉,吹久了倒也不舒服,但他却没有丝毫准备回去歇息的意愿。
修华抱了床羊毛薄毯,走过去披在他的身上。
清薰抬头看了修华一眼,拢了拢肩上的毯子,问:“还没睡?这些天你一直没怎么休息。”
修华在他身边坐下,回:“你也没睡。在想什么?”
清薰的手指手搭在膝头,视线重回远处黑暗的旷野之中,清澈的眼睛忽明忽暗。
他一时没有作答,或许正在想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