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一夜未睡,修华也只是小憩了一会儿,醒后再也睡不着,便轻手轻脚下床,走出房间。
要火化那么多的尸体,凭他们不到二十个人着实吃力,何况要立碑,每一具尸体得经过标示,工作更为繁重一些。
修华在经过几户人家时,看见不少人坐在自家门口发愣出神,皆显惊魂未定之态。看见修华路过,只当成是伊贾村人,并没什么反应。
到现在为止所看到,伊贾村还仍处于一片死气沉沉的氛围之中,笼罩在浓浓的死亡阴影之下。前些日子发生的事仿佛是一场噩梦,尚存的人梦醒了,却心有余悸,久久缓不过来。
修华心情沉重继续走着,没一会儿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小女孩独自往自己这边走来,低垂着脑袋,身子骨细软,步伐不太稳。
这个小女孩也不过六岁模样。
怎么会一大早一个人走着山路过来?带着这样的疑问,修华上前拦住了她,半蹲下身子,语气态度都刻意放软了些,问:“怎么起这么早呢?”像是十分熟悉的家人般亲昵。
小女孩抬头呆呆地看着修华,小脸蛋儿灰扑扑,一双眼睛却水灵灵如一汪清泉。
她低下头,声如细丝说道:“找父亲母亲。”
“他们在这边吗?”修华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女孩点点头,捏着自己的小指头细声细气说:“他们被忘在那边了,没有回来。”这声音有些难过和委屈,但小女孩从头到尾都没有要哭的意思,让人不知她是不明白死亡是什么,还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经……
修华抿了抿唇,随后面容和缓,问:“那除了父母亲,家里还有别人吗?”
小女孩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但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没有说话。
“怎么了?能告诉哥哥吗?”修华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泥土,小心翼翼地问。
“小姨……小姨说父亲母亲以后都不回来了。”小女孩一脸茫然,说着:“他们不回来,我想去找他们。”
修华心像是被狠狠敲击了一下,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抱起小女孩,说:“那边暂时封闭了,不允许进出,我们先回去,等会儿我去帮你问问,有消息马上就告诉你好不好?”
小女孩盯着修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勉强点了点头。
修华抱着她走了一截山路,然后到了大路,便又见着一个群落。这是伊贾村中心地,所以比起一般要大许多,想来伊贾村办事处也应当在这里才对。
随着小女孩的指引,修华抱着她回到家,刚到门口,便见得一个女人端着一盆水走出来,准备在院子的水井边上打水,身边跟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
房屋修得虽然普通,但面积很大,可以容纳两家人一起住,且看着也像是翻修过不久的样子。
虽然到家了,但小女孩反而抱得修华更紧一些,仿佛不愿意回去。
修华刚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开口,女人便看见了他们,却没什么反应,继续拧着帕子给小女孩洗脸。倒是那个小女孩看见了,小声喊了句:“姐姐……”
“姐什么姐,洗完赶紧进屋。”女人三下五除二给小女孩擦完,催促着她回屋。
修华看见这小女孩长得也十分灵巧,且一身干净整洁,倒不像自己抱着这个小女孩,衣服沾染了污渍,小脸儿也脏兮兮的。
修华确定应是没有走错,见这女人也不打算搭理他们,于是干脆自己开门进去了。本来是要走过去向她询问些情况,女人倒是不耐烦地拧干帕子将水倒掉,差点儿泼到修华他们,态度冷淡抱着盆问:“怎么,有什么事?”
修华不为所动,平静地问:“你是她的小姨?”
“嗯。”女人对这点供认不讳。
“我见她独自一人去往村东头,你应当知晓那边现在是何状况,还是莫让这么小的孩子出门。”
女人听后倒是有不小的怨意,说:“她自己要乱跑,我能管得着吗?”
“你也是有女儿的,现在知晓她父母均……不在了,这种情况下照看一些时日倒也不行?”修华皱了皱眉头,仍耐着性子说。
“这位少爷公子,你可能不明白我们这种一般人家的日子吧。她没了父母,我也没了丈夫,谁不比谁可怜,苍天又饶过谁了?”女人冷嘲热讽一番,小女孩听后头埋得更深,不做声。
“这场疫病谁也没能料到,你与她的母亲是亲姊妹,而她也这么小,为何如此对待?”修华不解。
“她当初都没把我这妹妹放在心上,害我这般地步,我现在凭什么要帮她善后啊。”说完,自己端着盆往屋里走了,进门前回头说了一句,“私闯民宅,传出去毁了我名声,你还是快走吧。”然后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若是不考虑抱着这个小女孩,修华估计也就一脚踹门过去让她把话说明白了。
是非恩怨谁都难断,罢了。
修华抱着小女孩走出院子,安慰着她:“没事儿,现在跟着哥哥。”
“我,我想找父亲。”小女孩啜泣小声说道。
“先跟哥哥一起,晚一点咱们再去找,行不行?”修华自小不会说安慰的话,虽然知道这样骗她不好,但在没找到其它好一点的法子前,他也不愿现在就告诉她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