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了红衣观,便收到了天帝的传唤,蔓华立即赶了过去。
心玉殿
像往常一样,天帝在七彩云帘后问话,蔓华站在中央一一对答。
“法力恢复后可有什么不适?”
“回天帝,一切都好。”
“如此甚好,似你这般大起大落,后面免不了还会出些变故,多爱惜身体……这是清心丹,是昊亲自炼制,养神护心,里面有五颗,每十二时辰服用一颗即可。”语闭,挑帘伸出一只玉白无瑕,柔若无骨的手,上面托着一只白瓷小瓶。那双手也并未延长,也并未有谁从帘中走出来,却已经将白瓷瓶送到自己面前。蔓华拿走后,七彩云帘再次被放下,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样子。
本来蔓华是顺着那只手看向里面的,但只见白雾茫茫,仙气浮动。
“臣没有心而用清心丹不会浪费吗?”蔓华握着白瓷瓶半打趣问。
“为何如此介意此事?”
蔓华苦笑:“大概这让我觉得跟大家都不一样吧。”本就对生活没有半点影响,却总叫他不能忘记,更不能释怀。说到底他只想普普通通的,不想做个异数。
“无论有或是没有那颗心,你都是最独一无二的。”蔓华身形一顿,这句话好久不曾听过了,第一次听还是清澜对他说的。
对天帝而言,万物生灵皆是他的所爱,所以众生皆无二;那清澜呢,同样只是安慰的话吗?无论是天帝还是清澜,说这话时都这么和善温情,都能让他从中得到或多或少的慰藉。
“若你愿意,就让昊来抚慰你内心的伤痛可好?”
蔓华颔首,“可以吗?”
“就如同之前为你抚平失臂之痛一般,愿意相信昊吗?”
这声音就像有魔力一般,叫蔓华目光渐渐迷离,情不自禁地点头应下,只觉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身体逐渐柔软了下来。
“先回到过去,想想那么难过时所受的苦。当时你身体受着巨大的煎熬,在你体内横冲直撞的两股力量似要将你撕碎。你被折磨得意识不清,于是将他们驱赶到了你的右臂,又生生地拧断这使你痛不欲生的源头。”
大雨倾盆,雷鸣电闪,泥沙飞溅;他本拖着沉重的身体,意识混乱地跌跌撞撞前行,不知要去哪儿,失去整只手臂的伤口正在愈合,有着比断时更加撕裂般的疼痛。
在他精疲力竭,摔倒在地时,他好像摸到了柔软有温度的东西,下意识发出声音救助:“救……救我。”
之后便晕厥过去。
“你晕了过去。好了,这一段已经过去,你摆脱了这样的痛苦,再次睁眼,你将开始一个崭新的生活,这个时候,你初识这个凡世间……”
他是被一对常年在山上采药的父女所救,已经忘记他们的模样了,只记得那个姐姐总是温声细语,话少爱笑,她的爹爹沉默寡言,却对草药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和认真。小蔓华那时不过凡间孩童二三岁的年纪,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隐隐记得总有两股声音在呼唤他“蔓华”。他没有见过世间的一切,却都知道该如何称呼又该如何描述。
“你们度过了很安宁的一段时光,那时的你是个孩子,对一切都那么好奇,他们将你保护得很好。”
采草药的时候四海为家,住草棚,睡草地,或是借宿他家都有过。直到姐姐成亲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没有到处漂泊了。他们当时在村子里住,那时候也不过三四户人。
他喜欢上草药后,爱跟爹爹去山里采药。他少了一只胳膊,别人看他都是一副同情的目光,总是叹息‘多漂亮的孩子,怎么就遭遇不幸’,他们对自己好也是因为可怜自己。小蔓华讨厌这样的区别对待,所以几乎不与外人多说话,成日里只跟随爹爹。
爹爹去山里采药几日不下山,他也是;爹爹很少说话,他也不说。
“他对你从未有异样眼光,即便看到你伤口瞬间愈合,即便看见你会飞檐走壁,即便看见你会呼风唤雨……他从来不多说。”
对呀,只是有一日,他再也不说话,也再也不睁眼,睡在自己旁边,很安详很安静。他不忍打扰,就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第二日姐姐过来送饭,竟然哭了起来,他不明所以。再之后姐姐的泪水没有断过,村子里的人也都很忙碌,只有爹爹在一个盒子里躺得很安详,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他一直在旁边看着爹爹苍白的容颜,有些发愣,有时还能听到有人说:“看人家生前白疼他了,死后连一滴眼泪都舍不得落下。”但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后来他跟着村子的人将爹爹抬上山,放进挖好的坑里再一点点用土掩埋时,他再也忍不住问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对爹爹?爹爹会喘不过气来的。”
姐姐只是流着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抱着他痛哭。
他以为姐姐和爹爹被欺负了,当时一股怒气冲上来,喊道:“不许碰我的爹爹。”当时一阵猛烈的风浪打过来,将周围人全都打翻在地。
看着姐姐去扶起村里人不住道歉,又来跟自己抹着泪解释说只有这样爹爹才能安息才会回来看他们,小蔓华一度不知所措。
他在家等着爹爹,一日复一日,可并没有等到,那是他第一次接触死亡。村里人都像看鬼怪似的对他避之不及,虽然姐姐对他好,可周围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