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凸起来的小山包,数十只鬼围成圈,或站着,或蹲着,或半趴着,姿势不尽相同,唯一差不多的是那张青白鬼脸,在月光投射下越发显得狰狞。鬼气聚集,阴寒之极。獠牙和尖爪滋长发出凌厉的光,额上一圈赤红像是索命的红绳……
目光很快聚焦到了坐在参天巨树半腰的一漆黑身影上。
月光由上面枝叶的缝隙投射进来,这黑影坐在一枝桠上,一只腿半曲着,一只腿垂下悬在空中;黑发飞扬,月光洒落,发丝被镀上轻薄而朦胧的一层,显得湿润又冰冷。
除了这整个身体的轮廓外无法看见别的什么,甚至是面容。只觉得像是由夜幻化出的什么妖魅,又更像是有他,整个夜才更加醒目张扬,不同寻常。
“你是何方何派,为何知道此地,目的是什么?”一身着黑袍的鬼冷声喊道,看上去在这群鬼中是有着一定地位的,否则也不会站得如此靠中央。
“知道这些对你们并没有多大用处。”蔓华半倚在树上,颇为乏味般回道。
“至少知道是敌是友。”
“非敌非友。”蔓华转动右手的指环,却在想,自己就算再怎么不像仙,也不至于看上去是魔吧,为何连鬼也未能辨识自己的身份。这些还都是鬼城的精英,这么多年的仙到底是当得失败了啊。
下面的鬼都不再说话,只是警惕戒防地望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三日后,你们便可以回鬼城迎接你们的新主,五日之后,若芃安城内外再出现一只来自鬼城或是白日能出行的鬼,全杀。此外,对凡胎□□进行借尸还魂以及强行夺舍的也都一个不留。”
蔓华站起来,林间的风吹动着他衣袂飘飘,黑发悠扬,像是夜间出行的鬼魅一般,却带着一股强大而不可违抗的威严。
“敢问是在何处?”
“溟川畔,七色石光。”
说罢,他一跃而起,瞬间消失于月光之下。
“这,这是谁?”望着蔓华消失的地方群鬼发愣,良久后有鬼发问。
“好像就是白天我们遇到的,把骁云大哥打伤了的……”
“再说一遍,劳资没受伤,半柱香就恢复了一张英俊的脸庞。”
“啊,英俊的什么……”
……
在回山上前,蔓华绕道去了趟芃安城郊外。
此时天已拂晓,很快就到黎明,再是清晨。
清晨的一切本该是生命苏醒的起始,此刻正值三月中旬,也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再过些时日,应当是一派生机盎然,万物勃发的景象。
可眼前所见的却是饿殍遍野。无家可归的人,以地为床以天为铺乃常态,经过一夜的冷风,若还有家人尚在可挤在一起相互取暖,其余的便要独自一人蜷曲身体,尽量保暖。
空气中浮动的气味如此复杂,腐烂的尸体,清晨青草的芳香,许久不曾冲洗过的体味……但经历了一夜,没有谁的鼻子能闻出,有幸闻到也无暇顾及,如果有人告诉他今天你一定能活过去,或许他还能稍稍分一些心来分辨一下,不过到底这是个浪费呼吸的差事。
看着这些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样子,不禁会觉得就算是那白日能出行的鬼混迹其中,只要不露出尖爪獠牙,连面色也不需掩饰,就算白得瘆人,也没谁会起疑心。
太阳出来之时,金黄色的光辉洒下,落在他们身上,又有多少人能睁开眼看看这日出的时刻。也许再是灿烂的阳光也唤不醒他们,但若是有希望,一个能感到可以活下去的希望……
蔓华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这条小路没有人,只有血腥之气传来,多走两步便能看见几只饿鬼狼吞虎咽的进食。他们面前的那具尸体,五脏六腑已经被掏空,肠子扔在一边,眼眶被血肉填满,面目全非。
鬼最爱吃的就是人的眼珠,听说吃够了数量便能直面太阳而不被灼伤。不过就连人本身直视太阳片刻也会觉得眼睛疼痛不已,又怎会应了这毫无根据的传言?不过鬼的脑回路向来是直的,尤其是这种饿死鬼,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吃,哪儿管得了是真是假。抛却这点不说,眼珠的劲脆口感倒是很得他们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