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不知道多久,吴元君站在医院走廊,背靠的那块瓷砖冰冷刺骨,他垂着头走神,周围的时间仿佛静止。
好多人从他身边路过,无数道影子穿透他的身体,跟幻灯片似的来来去去。
肺部的空气也好像被抽干一般,当感知到呼吸困难时吴元君才回过神。
进入病房后,魏语对吴元君摇了摇头,身后几个护士在忙碌。
吴元君看着病床上消瘦得不成样子的母亲,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再陪陪我吧……”声音很轻很轻。
“太平南路的绿柳居,你最喜欢的糕点……我差一点点就买到了。”
说完这些,吴元君低着头想搓热她的手,可怎么捂也捂不热。
人生有太多不明白。
他不明白梅雨季的夏天,怎么会这么难熬。
之后魏语在问诊室仔仔细细把情况说了一遍,没有恶化,却也没有变好,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问出口了那句,“元君,你爸呢?”
“跑了。”吴元君说得轻松。
“……抱歉。”
“没事。”
魏语还想说什么但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吴元君走之前再次对魏语说了反反复复的谢谢,一无所有,只有谢,想想都可笑,他不喜欢欠别人的,但总是在麻烦别人。
回到病房后继续削水果,想等待她醒来。
不速之客在下午忽然来访。
江万里得意洋洋敲了敲病房的门。
吴元君侧头看向他。
江万里刚想张嘴,就被吴元君面容平静地一瞥,走过来后压低声音道,“出去。”
江万里恼怒地皱起眉,什么态度?
但吴元君顶着张眉眼忧郁,浮起像薄雾般愁容的脸凑近他,江万里看傻眼了。
发根那隐隐发黑,灿烂的白发因褪色而黯淡了些,却并不妨碍人温柔的气质,脖子修长露出凹陷的锁骨,身上穿着宽松的黑t,瘦削却肌肉结实的小臂血管清晰。
医院一楼的后院,人少了许多。
江万里看着沉默走在前头的吴元君,耐心终于告罄,停下脚步道:“我找你这么久,结果电话跟短信都被你拉黑了,今天可算逮到你,是车雨森故意不让你和我联系吧?”
“找我什么事?”吴元君转身,听见江万里提到车雨森,心情更加不好。
“当然是来帮你啊。”江万里笑了笑,将一张黑卡扔在吴元君脚底,“五十万,陪我睡一晚,够给你妈吃药续命几个月了。”
吴元君面不改色捡起那张卡。
江万里顿时露出鄙夷的神色,真没意思,还以为多有骨气呢。
过敏时候任由他掐脸,现在走投无路也任由他。
他想了这么久一直没吃上这块肉才惦记得辗转反侧,一听消息就赶紧来医院。
结果就这。
也不过如此。
然而下一秒吴元君抬眼直勾勾盯着他,声音平静,“你想让我上你?”
江万里瞪大眼,“你特么说什么???”他惊恐到诧异,从来只当1,玩男人玩了这么多年,结果没想到被吴元君这种老实人倒反天罡,而这种话从吴元君嘴里说出来,反差感极强,还莫名其妙有些刺激。
吴元君面对面走近他,轻轻蹙眉流露出不解,“江先生,我们只见过一面。”
江万里,“对。”
“见了一面就想睡?”
“不然呢?”
“你喜欢我?”吴元君冷静地问道。
江万里吞咽唾沫,“对,我喜欢你。五十万只是一晚上,你把我伺候得高兴了,第二晚一百万,第三晚我给你妈转院,住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医疗团队,吃最好的药。”
话音刚落,他看见吴元君弯起唇角,露出很淡的冷笑。
“我也是男人。”吴元君随便抬起手,用那张银行卡轻轻拍打江万里的脸,“骗傻逼的话,对我没用。”
江万里呼吸都不畅了,震惊到彻底呆住,一时间任由吴元君拿银行卡拍他脸,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五十万挺多,但也不多。我一旦陪你睡,你不给钱,我不就拿你没办法了?以为随便几句话,扔一张卡就够吗?”吴元君十分平静,他见过太多这种人,也太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跟什么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从前在演奏厅有求于江万里,而现在没有任何利益纠缠,还是那句话,给钱的才是老板。
而江万里的钱,比车雨森的还难挣。
吴元君一时间有些明白车雨森为什么反感同性恋,他第一次在江万里面前彻底抬起头,没有低着脖子,实际上他比江万里还要高出几厘米,随意说道,“你们这些有钱人,都有病,都莫名其妙,自以为是。”
“你敢骂我??”江万里回过神来想揪住吴元君衣领。
然后被吴元君单手撞开,银行卡随之掉地。
力气大到荒唐,江万里在健身房用蛋白粉堆出的肌肉一无是处,吃痛地骂道:“操——”
“离这家医院远点。”吴元君说道:“如果你还不死心,下次还敢来找我。记得带够钱,听清楚了吗?”
江万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听清楚了。”
“嗯,滚吧。”吴元君转身便走。
江万里望着他的背影,吃瘪感如鲠在喉,他骂了无数句脏话,但又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怎么特么红了?被吴元君拿银行卡轻轻一扇就红?
吴元君真的有点累,解决完江万里这个麻烦。
没想到下一个麻烦来得这么快。
Eleanor打来电话,“元君,你去哪里了?车先生发了高烧,现在完全不配合。”
吴元君叹息着抬手擦了擦脸,回到家洗了个澡才出发。
一身消毒水的气味,难闻,怕车雨森又挑刺。
很快他摘下口罩匆匆回到别墅二楼。
Eleanor无奈地耸肩,束手无策道:“我第一次见发高烧却依旧死撑着不闭眼,不吃药的人。”
吴元君耳膜里全是刺耳难听的小提琴声,他恍惚地深呼吸,每一次从医院出来,都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跟生锈的零件一样僵硬。
此刻暂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清醒着的车雨森。
“我来上班的时候他就在拉琴。”Eleanor继续道:“状态非常差,中午的时候我给他测量体温,劝到现在,他也不肯松口吃药。”
吴元君干巴巴说道:“这样啊。”
Eleanor递上热水和退烧药,“拜托了,元君。”
吴元君犹豫道:“我也没办法,他不会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