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反应很快,二话不说就蹲在了宽面长凳下,白淳慢了一步,身体屈着钻进去有点艰难,他的背抵在长凳板面下,刚想把腿也伸进去,却被一个庞然大物压住了。
白淳的腿被一大块混凝土压住了,虽然并没有裂骨的痛苦,但是小腿上的肉似乎被什么穿过,疼痛无比。
他无法忍耐地喊出了声,女孩这时候也注意到了,惊恐地看着他。
“你还好吗?”
震动还在继续,女孩的声音一出,原本已经慢慢暗下来的房子随着一声巨响,连最后一点光源也失去了。
地震大概还持续了几十秒,如一条被惊醒的沉睡中的巨龙,在黑暗中慢慢消去。
女孩身体的颤抖通过长凳传到了白淳身上,他大喊一声:“有人吗!有没有人!我们在底下被困住了!”
周围的固体太密集,他们没有听到外面的一点儿动静,白淳的喊声也似乎被黑暗吞噬。
他又暗暗捱过一阵刺痛,对女孩道:“你有没有受伤?”
女孩说没有。
“外面幸存的人应该还知道这里有人,救援队也会进行搜救,不过没这么快会到,到了一时之间也救不出我们,你不要害怕。”
白淳深深喘了口气,又道:“我的腿被压住了,闻到血腥味了吗?我可能坚持不久,万一我晕过去了,你就大声喊,直到有人来救你……救我们。”
趁现在意识还在,他叮嘱女孩先省点力气,等他没有力气喊了再顶上。
白淳一遍一遍大声呼救,意识消失之前,他只知道自己还在喊着,可是已经不能称作大喊了,应该是昏厥之前的嘤咛。
不过,昏过去那一刻,他听到了身边人的大喊,然后问自己还情况如何,没有得到回应,女孩有些怕,但还是按照他嘱咐的大喊着呼救。
或许还有救呢?昏过去时,白淳想。
……
白淳恢复意识时,被眼前从缝隙里钻过来的光亮刺疼了眼睛。
那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得救了。但等他完全醒过来,借用那点日光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他的上半身藏在宽面长凳下,一大块墙体压在长凳上,从破碎墙体里露出来的钢筋扎进了他的小腿肚,触目惊心。
从小腿肚蔓延到地面的血液已经凝固了,发暗的红色浸透一次性浴袍的下摆,血腥味却没有昏迷之前这么浓。
一束阳光从他的侧前方照过来,他侧头像那边望去,那个小口只有半个拳头大。不过好歹能确认,现在大概过了上午九点。
“你醒了?”
白淳下意识往声源看去,他都忘了还有一个共患难的同伴。
她比较瘦小,整个人已经蹲进长凳下,虽然脊背弯曲得有些难受,但好在除了一些小小的皮外擦伤以外,并没有其他受伤部位,更没有严重的伤口。
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感令白淳犯恶心,脱水又让他的晕眩感更重。他深深闭上眼睛缓了缓,尽量放松紧绷的上半身,不牵扯到脚上的伤,轻微点了点头。
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布料,在层层叠叠的墙体隐蔽下不够保暖,有些发凉。
但看起来没有余震,幸好没有,否则这里一个小小的角落可能已经被完全压倒了。
女孩呼出一口气,先问他感觉如何,得到他应该还能活着的回复后,又道:“你听!”
白淳闻言,把注意力放在听觉上,外头有些嘈杂的声响,兴许是因为周围墙体密密地罩着这一块用宽面长凳支撑起来的小小空间,声音不是很真切。
“我刚刚大喊了好多次,但是还是没有回应,就歇了一下,你就醒过来了。”女孩的声音确实有些沙哑,眼下的乌黑也有些明显。
“嗯,你先休息吧,我们现在还算安全,待会继续轮流呼救。”
白淳感觉自己的喉咙也要烧起来了,心理上的焦急加上整夜以这个不舒服的姿势保持这么久,他的整条左腿已经麻木,右腿膝盖撑在地面上放,也没有了知觉。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只要意识还在,还能隐约听到了外面的人声,那么就不必认为进入走投无路的境地。
白淳和女孩轮流大喊,有时候歇一歇,缓缓干得要冒烟的喉咙。偏偏呼吸间,闻到的尽是墙体碎裂后飘出来的粉尘,进入喉咙间微微发痒,他们不得已总需干咳,喉咙又火辣辣地疼。
从那个半个拳头大的小洞钻进来的阳光越来越烫,已经斜照到了白淳的胸口。
此刻的光比白淳刚醒过来时还要灼人,现在已经估计是午后,白淳的呼救声刚落,两个人都感觉到几米外的墙体轻微地动了一下。
两双已经充满疲惫的眼睛忽然瞪大,猛地转头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穷途末路中涌起的希望。
“救命!这里有人,快救救我们!”
“这里有人!救救我们!”
女孩甚至用手全力拍打自己头顶上方的长凳板面,但几声巨大的啪啪声响后,她的手实在火辣辣地疼,只好放弃这一招,继续用沙哑的嗓音大声叫喊。
几米外,之前被轻微移动的墙体这会儿似乎被巨大的动力重重掀开,巨响震耳欲聋,却安慰了角落里两个幸存者的心。
他们继续大喊:“救命!”
“救命啊!”
“救救我们!”
……
两道人声并不重合,凌乱叠在一起,听起来十分急切,在这样焦躁的呼喊中,一道用扩音器放大的沉着女声打破了混乱:“北宁险情救援队三队,听到幸存者的呼救,请不要害怕,已经确定了你们的方位,正在准备救援,听到请用大喊回应。”
援救信息字字清晰地钻进了他们的耳中,掷地有声,这时,白淳和女孩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异口同声道:“救命!”
“收到,请耐心等待。”末了,通过扩音器而被模糊机械化的声音又道:“若是紧张,可以数数。”
随后,几米外又响起了重物搬运的巨大声响。
白淳和女孩默默开始数数。
虽然被困在墙体下,看不见救援的动静,但他们都能感觉到一块块重物被搬走的轻盈感,就像压在自己心上的石头一块块被卸下,整个人越来越放松。
在两个人数数时,救援队搬动墙块的声音也在慢慢靠近。
他们数到一万多时,压在长凳另一侧的一块墙体被搬走,刺眼的天光一下子涌进了这个小小的角落,连同光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身穿橙黄色救援服的人。
她一眼就注意到了白淳被压住的腿,立刻问道:“伤势如何?”
那声音和先前告知救援已经开始的模糊声音重叠了,没有通过扩音器来听,像沉木般质地厚重,比起之前更有力,也更多了些威严。
她身材高大,让人眼前一亮,单单看她被橘红色救援服包裹起来的模样,就让人坚信她肯定结实有力。
白淳没反应过来,他在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时立刻呆住了,炯炯的目光径直望过来,似能够攫住自己内心深处某一个一般,在此刻比阳光还明亮。
他忽然想起了昨天在雷山山顶看到的绝美日出。此时,这位救援人员就像那颗携希望而来的橘红色太阳,耀眼,让他安心而向往。
但对比在雷山上看到的日出,好似多了点未曾领略过的心情。
尽管处境窘迫危险,但他的心跳却比每次看日出都要快,要溢出来的那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