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像开玩笑的模样。
林雾知不由紧张起来,一时间也顾不得真真假假,半跪在地上,帮着揉了揉崔潜的腿,茫然又担忧地道:“可能是我记岔了……是不是很痛啊?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这该怎么办?”
她平生最怕给人带来麻烦,前几日见阿潜健步如飞,以为阿潜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才让阿潜陪她逛街的,谁料阿潜的腿根本经不起折腾!
林雾知自责地快要哭出来了,若是阿潜成了瘸子……莫说阿潜会不会原谅她,她恐怕也终生难以释怀。
“别哭,我的腿没什么大碍。”
说着,崔潜的眼尾余光扫过巷角一闪而过的黑影,脊背倏地收紧,又瞬间收敛住周身溢出来的暴怒。
他竟然破天荒地温柔起来,将林雾知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勾到她耳后,顺势遮住一些暗处的视线,轻轻笑了笑。
“我只是有些累了,歇息片刻就好,但要劳烦娘子一个人去瓷器行了……”
林雾知摇了摇头:“你都这样了,我还怎么去瓷器行?我扶你去青牛的背上,我们先回家!”
崔潜岂敢在此刻带着林雾知离开?他都怕他一乱动,就会从暗处射出无数只利箭把他与林雾知穿成刺猬。
他立即握住林雾知的手,阻止林雾知要把他拉起来的动作。
“郎君?”
林雾知不解地望向崔潜。
夕阳最后一缕光落在她的脸上,把她这张青涩渐褪,初绽春华的小脸照得纤毫毕现,崔潜恨不得记一辈子才好。
“娘子的眉毛被我拔掉许多,以后也只能由我来执笔为娘子画柳叶眉了。”
他神情怔忪地说道。
即将离别的痛苦逼得他眼眶酸涩,他却不舍得眨眼缓解半分。
林雾知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杏眼瞪得圆乎乎的,方才情急之下哭溢出的小泪珠,把睫毛都浸湿了,湿漉漉地贴在眼睑,显得整个人更迷糊了。
“郎君这话什么意思?”
崔潜笑了笑,一时没有应答。
他只是想起伏牛山那个傍晚,也是今日这般万籁俱寂,他在小木屋里等林雾知给他送饭,左等右等,怎么也等不到人,他担心林雾知是不想再搭理他了,急得不顾伤腿出门寻找,却在山坡上看到林雾知把脸埋入膝盖里痛哭。
——同样的寂静,同样的夕阳,同样一双泪湿又迷茫的眼。
他那时候心里疼惜地想,别哭了,以后都别哭了,哭得他也要跟着碎了,女子的眼泪怎么会这般厉害?
少年不知情起,以为是为色所迷,于是应下这场好似玩笑般虚假的婚礼,于是不计后果放纵自己沉沦桃花云雨,于是述遍种种谎言掩饰身份造下孽债……
直至此刻,骤然惊觉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心头如遭重击般钝痛得难以自已,才恍然明白,这月余的夫妻生活,不是他为色所迷,而是他情根深重了。
他想把这场虚假的婚姻变成真的。
他想让林雾知的户籍和婚书上丈夫那一栏名字写的是崔潜,而非李潜。
他想天天见、日日睡林雾知。
他想给林雾知买最华美的衣裙、最奢贵的首饰,他想把林雾知打扮成全洛京最美的姑娘,然后带出去给身边所有人都认一认——这就是他的妻子,这就是他唯一想共度余生的女子!
“嗯……我的意思是,如果娘子能给我买一个鸡肉馅的炊饼,我的腿立马就能恢复正常!活蹦乱跳也不在话下!”
崔潜眉梢舒展,语调轻松,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我就在此地好好歇一歇,等娘子买炊饼回来吧。”
林雾知愣了下,总算明悟,原来阿潜这家伙是又在装可怜借机讨便宜!!!
她气呼呼地甩开崔潜的手:“你怎么能这样!吓死我了!想吃炊饼就说嘛!我也没说不给你买,你怎么敢拿你的腿伤开玩笑!快呸呸呸三声!太晦气!”
崔潜眼睑微颤,鼻翼轻轻翕动,竭尽全力压制痛苦,让自己放松,而后装作嫌麻烦的模样,随意呸了三声。
“好了好了!娘子快去吧!”
说着,那只被林雾知使劲甩开的手,悄然背在身后,留恋似地反复曲张,细细感受着上面残余的温软。
“若不是娘子踩我的脚,我也不至于饿得走不动路,”崔潜微微撇过脸时,喉结极轻地滑动了一下,“总之我因为娘子受伤了,娘子需要补偿我!”
“……你少强词夺理了!踩你的脚怎么会让你肚子饿嘛!”
话虽如此,但林雾知明白阿潜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估计他的腿确实疼痛难忍,怕她心里自责,才说了这一番话。
林雾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吧,我这就去给你买炊饼,你就待在这儿,不要乱走,等我回来。”
崔潜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林雾知最后看了一眼他的伤腿,就转身快步离开了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