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言拎着咖啡，一个人走在街道上，穿梭在人潮里，回来的时候天已暗了一半，星子缀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快到家时，他看见二楼卧室那间常暗着的房间亮起了灯光，心头一颤，快步向家走去。

“咔哒”一声，门把手被拧开，厨房里的人听见声响，走了出来。

“妈？”

“小言回来啦。”顾臻在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顾无言走近，问道：“妈，您怎么回来了。”

顾无言有些惊喜也有些无措，开学一个月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顾臻，虽说是国庆假期，但他并不抱顾臻会回来的念头，顾臻的工作时间太不稳定，他上小学以来，就只有第一年的国庆顾臻回来过，而且只待了不到一天就又回去了。

顾臻笑了，笑得很温柔，说：“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

顾无言想说国庆假期，但是顾臻总不至于特地回来过个假期，他想到了另一个答案，却一直在嘴边反复，不敢说出口。

“明天是……我生日。”顾无言难得露出与他聪明形象不符的呆滞。

顾臻忍俊不禁，笑了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心痛，她已经好几年没陪自己的儿子过生日了。

很多年前，在顾无言生日前一天，顾臻回来过，那时顾臻说要陪他过生日，但几小时后，同事的一个电话叫走了顾臻。顾臻是深夜走的，走的时候顾无言在睡觉，不知道顾无言醒来后知道妈妈走了会是什么心情，后来他的生日是怎么度过的呢？是和朋友一起，还是自己一个人……顾臻不知道，他曾打过电话给儿子道歉，可她的儿子只是对母亲说了没关系。

顾臻伸出温热的手掌，怜爱地抚摸着顾无言柔软的头发，“嗯，妈妈回来陪你过18岁生日。”

顾无言抬眼，看见藏在母亲眼角的皱纹，在他很小的时候，还卧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时候，她的眼角还没有这些纹路，时间推着他长大，也催着他的母亲变老。

顾无言有一瞬间的眼热，片刻之间收拾好情绪：“好，谢谢妈。”

“吃饭吧，我不在家，你都这么晚才吃饭吗？”

顾无言仿佛被人揪住了小辫子，心虚起来：“没有，今天出去逛了，零食吃的有点饱。”

顾臻有些欣慰：“出去玩好啊，是和同学一起吗？”

“自己。”饭桌上，顾无言摸了摸鼻子。

“这样啊……那我们小言有交到朋友吗？我后来听你们班主任说把你安排和一个很热情的男孩子坐一起。”即使老去，顾臻的的眼睛依旧明亮，怀着期待，想知道更多儿子的生活。

很热情的男孩子……江驰？顾无言想到刚开学的那段时间江驰的所作所为，不禁嘴角抽搐了一下。

“有交到……朋友。”

江驰……应该算朋友吧。

“太好了。”顾臻欣慰地笑了，“小言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江驰。”

“有时间约来家里玩呀，妈妈也想见见你的朋友。”

顾无言不知道朋友真的来家里的时候顾臻还在不在，但还是回了一句好。

……

顾臻回来的太突然，顾无言到睡觉的时候还是惊喜的，他的睡眠质量很好，从躺下到睡着用不了10分钟，但今晚，他失眠了。

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他生出了一种仿佛回到了当年他生日前一晚的感觉，明天起床，她会在吗？是面对面跟他道一声生日快乐，还是像八年前那样，醒来后看见的是已经冷掉的被窝……

顾无言前一晚睡得很晚，今天却起了个大早。一下楼，他就听见厨房发出“滋啦”的煎炒声。

顾臻扎着长发，正在给自己和顾无言做早餐。顾无言看着顾臻的背影，有一瞬间，眼前的母亲仿佛与儿时的母亲重合，他好像从未长大，从未经历那些风雨，顾臻也从未老去。

顾臻听到声响，转头笑着对顾无言说：“小言起来啦，生日快乐！快来吃早饭。”

“嗯。”

白天，顾无言都和母亲待在一起，早上，一起去逛了书店，顺便买了晚上要吃的菜，中午，顾臻给他下了一碗长寿面，下午顾无言在看书，顾臻在客厅里看新闻。

顾无言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望向窗外，已是和昨天回来时一样的风景，他感觉今天过得十分充实，是这几年最充实的一天。

顾无言放下书，下楼去帮顾臻做晚饭。

江驰刚从家里逃出来，这个国庆江驰的姑姑带着他的表弟表妹来他家玩儿。这两孩子都跟江驰和江菲同龄，一个小江驰一岁一个小江菲一岁，用江驰自己的话来讲就是跟顾无言一样的“别人家的孩子”，一个刚拿了数学奥赛的金奖，一个又得了书法比赛的一等奖，性格也好，来他家也不闹腾，这也不用那也不要的，对比之下他和江菲是被秒得渣都不剩。

兄妹俩被这两小古板烦得不行，好容易找到机会溜出来，各找各朋友玩儿。这个时间点别人要么还在外地特种兵旅行，要么是已经玩了一天打算回家了，江驰在街角一家咖啡店漫无目的地刷着朋友圈，忽然在一堆精美的风景照和游客照里发现了一条不起眼的朋友圈，来自顾无言。

刚加上好友的时候江驰去翻过他的朋友圈，很少，大部分连配图都没有，最近的一条还是在他刚上高一那会儿，这算是他认识顾无言以来看他发的第一条朋友圈。江驰点开顾无言的朋友圈仔细端详，配图是一张古色古香的书店的照片，以这张照片的角度来看可以说是随手一拍，但意外地挺好看。

于是，江驰当下就决定去找他两天没见的同桌。

母子二人正在厨房忙活，突然外面一阵叮咚叮咚急促的铃响，顾无言去开门，对上门外江驰的脸。

这是江驰第一次看见如此神采奕奕的顾无言，本来是先给他一个惊喜的，但看到顾无言眼底还未消去的笑意，反倒自己先愣住了。

“嗯？愣着干嘛？进来。”顾无言朝江驰挥挥手。

“哦、好。”江驰跟着顾无言进门。

顾无言回头看江驰，问；“怎么突然来找我？”

“小言，有客人来呀？”

江驰还未回答顾无言的问题，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接着一个留着长发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看到顾臻的第一眼，江驰就确定她是顾无言的母亲，眼前的女人虽然已见衰老的迹象，但浑身上下充满了书卷气，仿佛岁月只是为她积淀了成熟的气质，再仔细看，那双眼睛的形状和顾无言的如出一辙，只不过她的眉眼柔和而顾无言的眉眼更为凌冽，但同样的，那两双眼睛都亮晶晶的，碎着星光，仿佛能望进人心里。

“阿姨好，我是江驰。”平时无论对谁都如鱼得水的江驰莫名有点紧张。

顾臻对江驰露出了长辈的专属微笑：“小驰啊，我听小言说起过，快坐。”

江驰迅速捕捉到“说起过”这三个字，转头去看顾无言，而顾无言假装没看到，与他对视0.01秒后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