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光都看向他,指着他定夺或斡旋。
魏珣不紧不慢地开口,语调温和却听不出半分情绪:“二婶在府中操持多年,一向井井有条。如今新妇进门,也该学着当家,这是规矩。”
话音一落,四下沉寂。
李氏面色发白,张了张口,竟无从反驳。
他顿了顿,又看了楚鸢一眼:“既是公主有心管账,从今日开始,账房账本收支、府中下人月俸等,要事皆由公主定夺,旁的诸如采买等的,就劳二婶暂帮忙分忧担待。”
楚鸢心头冷笑。是了,宅中这点争端怎么可能难住左相。不偏不倚,最是滴水不漏。
这也给李氏留了面,她虽仍不舍交出大头,也只好附和,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暗赞魏珣公允。
魏珣看向楚鸢: “魏家账目繁杂,数算之事可万不能马虎。”
被点出来短处楚鸢有些羞恼,忍不住瞪他:“知道了,本宫会谨慎。”
大不了拉着素月一起算。
众人也都瞧出,魏珣虽待公主冷淡,但话语里也有维护之意。府中如今说话做事,可得看公主的意思来。
敬茶完毕后,楚鸢带着抱一堆见面礼的素月离开棠梨院时,还不忘笑眯眯地对李氏提醒了句午时送账本。
晨间过后魏珣却并未回沧溟院,带着秋生又出了府。他一贯是不交代行踪的。
楚鸢跟素月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出门去替楚鸢安排小厮盯梢魏珣行踪。
她倒要看看,魏珣一天天早出晚归,到底是干什么名堂。
到了午时,菡萏院那边果然送了账本来,只是来的是魏玉瑶。
和她的丫鬟怀竹各捧了一摞账本来,齐放在沧溟院桌案上。
楚鸢笑眯眯地招呼魏玉瑶坐下喝茶。
魏玉瑶却没落座,给楚鸢行了一礼。她咬着唇,拘谨地替自家母亲求情:“堂嫂,我母亲生性闲不住,爱操心爱管事,嘴上不饶人,但没有坏心思。”
她头越发低了下去:“还请堂嫂高抬贵手,不要另请绣娘来,母亲生我时就落了眼疾,学不好绣艺的。若堂嫂为早上的礼不满意,玉瑶给堂嫂再绣一条绸帕可好?”
楚鸢挑眉,笑容淡了。玉瑶小姐如此一说,倒显得她多咄咄逼人似的。
前世她在府中与魏玉瑶的交集不算多。记得入府不久后,魏珣安排媒人说亲,将魏玉瑶许给了一个车骑将军。
当时李氏还跟魏珣闹,说为什么不给魏玉瑶安排嫁入龚家这种皇亲国戚,去嫁给一个贫民出身的莽夫。她路过松风院外听见,凑过去瞧,见魏珣少有的沉了面色。倒是魏玉瑶在一旁拉着李氏劝,说相信堂兄。
楚鸢如今想来,那车骑将军必是魏珣心腹之臣,在谋逆时必是重要角色。魏珣若是成功登上皇位,那人必也一举成名,封王封侯也未可知,倒是没辱没魏玉瑶。
魏珣城府深沉,素来是走一步看准三步乃至五步,常人只看当下。
魏玉瑶倒胆大,敢拿婚事赌她堂兄的判断。不过两世看来,魏玉瑶比她爱算计和搬弄是非的母亲心胸开阔多了。
楚鸢笑笑:“堂妹说笑,先前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可别真吓到了二婶。”
魏玉瑶听她轻轻揭过,才松了口气。
对楚鸢感激地又行了一礼,道:“玉瑶从小跟着娘亲,府中账册也略懂一二。堂嫂若是看账目有何处想问玉瑶,玉瑶随时恭候。”
楚鸢眸光流转,笑吟吟道:“多谢了,今日暂时不用。”
魏玉瑶道:“那玉瑶便不打扰堂嫂休息了。”
是个知礼识趣的姑娘。
楚鸢命素月送客,附带赠了支跟魏玉瑶今日衣裙颜色颇配的珠钗给她。
酉时,天色渐暗,暗蓝天幕中疏星点点,半弧冷月衔山。
楚鸢捧着账册一本本翻,瞧了个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总体开支粗略算了算,是对得上的,没什么不合理的大笔开支。很是失望。
待翻完账册,抬头一瞧,外边天都快黑了。
楚鸢从椅上伸腰起身,抬眼却见屋外有人走来,是松风院的小六。
小六恭敬行礼:“大人托小的向公主禀告,大人有事在外,今夜不回府。公主早些歇息便是。”
楚鸢听着这熟悉的语调,小六行礼的幅度都跟前世一模一样。从前凡是魏珣不回府,便命他来传信。到后来,连传消息都没了。
楚鸢冷笑应了声:“知道了。”
待小六走后,素月也从院外回来,向楚鸢禀告派去盯梢魏珣小厮所见之事。
“宁川说,午时见魏大人领着一队人马出了皇城。他假扮成行商,跟了一路,却还是跟丢了。只好折回来。”
楚鸢听了,思索道:“领了一对人马出门……皇宫宫门近卫军左营,仍还归魏……大人管吗?”
“是。”素月对楚鸢派人跟踪魏珣之举本就有些不解,只当是楚鸢是太在意左相,便道:“公主放心,大人应是为公事出城,又有近卫军守护,不会出事的。”
楚鸢敷衍道:“本宫晓得的。”
她倒宁愿他出些事,好给楚彧找由头拿回他兵权。
看了半日的账,没看出个名堂,倒把自己累得腰酸背痛。
楚鸢站起身来走了几步,锤了锤自个儿的腰,早早入睡。
朝臣成婚一共三天休沐假,楚鸢却没想到,接连两日魏珣都未回府。
楚鸢不再派人打听,也不关心他去何处。想着第三日新婚归宁,他总要现身。
长公主归宁,少府早已备妥一应事宜,次日一早便派了人来接楚鸢。
清早晨光薄雾中,素月站在府外和少府的人接洽,忽听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
一袭影青长袍的颀长身影策马而归,是魏珣回来了。
魏珣翻身下马,与少府的人略作寒暄后转头进入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