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听说过,药人?”
探子没听说过,他低头:“属下孤陋寡闻。”
“我曾在古籍上读到,药人百毒不侵,以药人血肉入药,可生死人肉白骨,原以为只是传言,不想……”
言无咎半身残疾,却从未有寻常残疾之人应有的体虚,鲜少生病,也不常用药,正是百毒不侵,百病不害的证明。从他的仪态姿容上看,他绝非生来就行动不便,极有可能是成年后为防止他偷跑,或者药毒作用导致的残疾;他所指说的那个隐居的山谷并没有他人存在,说明他没不愿回到所谓的“药谷”,而是孤身一人,且居无定所……那么,他自某方势力中逃出来的可能性很大。他救下素不相识的东方盛,甚至愿意跟随他一起前往黑木崖,很有可能就是借此避开之前将他做成药人的势力的追捕。
任我行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他脸上已经抑制不住带着贪婪的笑意。
他手下探子只瞧了一眼,就低下头再不敢看他,犹豫片刻,试探问道:“那教主,我们可还要按计划离间言大夫与东方堂主吗?”
任我行的笑声猛地停滞,紧接着,探子感觉到一股如毒蛇一般阴冷、饱含威胁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他低着头,不敢动弹,身躯却在轻轻颤抖。
半晌,任我行才移开视线,他语速轻缓,却如同冬日夹杂冰凌的寒风,刮进探子的耳朵里:“为何不做呢?”
“言无咎的确不会医术,不是吗?你既然知道了,就不该瞒着咱们的东方堂主。”
“下去吧,加快速度,前期继续按计划行事。只有一点,”任我行的脚步欲跪在地上的探子前停顿一瞬,探子听见他如沙砾摩挲过的声音,“留言无咎活口,带来见我。”
“是。”探子将头贴的更低,他的冷汗砸在地面上,溅起后又刺痛自己的眼睛。
“食人”二字在心中打了个转,又悄无声息的咽下。
饶是恐惧至此,他也不免贪婪的想到——生死人,肉白骨。
人性二字,不外如是。
……
言无咎还不知道有人把他想象成了唐僧肉一样的存在,想要生啖血肉。
同众人一起热热闹闹看过花灯,回首时见有人在灯火阑珊处长久的注视着自己,的确让人心生悸动。
再一次抵足而眠,对方依旧守礼而克制,最多不过一句缱绻的:“无咎哥,晚安。”也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将东方盛想的太过偏激。他曾经因为一段感情落到偏执地步,也可能是其他外因导致,倘若换作他二人,有另一种结局也说不定。
这些想法都未表露于人前,只是言无咎自己心中思量。还没思量出个所以然,就又撞上一件古怪事。
自节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方静,没想到前几日还好好的人,今天一上来就跪在地上,什么都不说,只是垂泪。
“言大夫,小妹自入秋以来身体大不如前,只怕不久于人世了,属下想请假回去照看她……”
言无咎闻言,问“不是说平一指在帮你妹妹治病吗,怎么反而严重了?”
方静垂着头,言无咎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她道:“属下亦不知晓……或许是突然变天,天不容她。”
言无咎想说你把她带上来给我看看,又想是不是该自己去她家看她妹妹比较合适,这样一迟疑,就听见方静重重往地下磕了一个响头,哭喊道:“言大夫,平大夫素来性情古怪,被人威胁后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尽心竭力为小妹看病,属下当时实在是不放心,所以私下又找了一位大夫去看那药方。那大夫竟说平大夫开的药对小妹不但没有医治之能,反而会害了她的身体。平大夫如此行径,在属下意料之中。可您……您明明看过那副药,也说过要救小妹,为何却什么都没说,甚至这样久也从未阻拦过我呢!”
言无咎中间几次皱眉想要解释,都被她用更大声的哭喊盖过了。她是真真切切的在痛苦,可痛苦之中,又有终于尘埃落地的释然。
于是,他也就明白,方静哭喊的,并非是自己妹妹的不久于人世,而是成为她生命中袖手旁观的送葬者。这是她的决定。
那么,将这件事这样七分真三分假的说出来,又是为何呢?
他看到视线范围内出现的那袭红衫,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原来是为了让东方盛听见。
他听见了又如何?言无咎不解。
他对于人类的联想力和蛰伏期始终还是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当天,东方盛神色不变,只叫人将方静拉下去,又派了其他大夫给她,让她先不用回来了,好好给她妹妹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