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花在姚大年死后,便把钱看的很重,不仅是大钱,还有小钱。
在不知道家中具体情况的时候,姚晓丽为什么会闹?还不是因为以前她多少能跟姚平安一样吃点小灶,后面却一口肉蛋都沾不上!
姚晓瑜能理解,六百多个银元的债在脑袋上压着,家里又没个稳定紧张,全靠她拉车为生,这种情况要想攒钱,便只能一分一厘的从牙缝中省。
而且全家省吃俭用的时候,周春花同样也在吃糠咽菜,光凭这一点,姚晓瑜就不会说什么。
可周春花在姚晓瑜和姚平安有了相对稳定的抄书收入,姚天睿也找到工作,进项趋于稳定后,周春花便跟姚晓瑜的计划有了矛盾——周春花不想让现在的状况有任何改变。
姚晓瑜明白老太太的盘算:孙子每月挣来六元二角,除掉二角零用,剩下的刚好抵消房租;父女两个每日三千字,按照最低的千字七个铜元,每月也有近十个银元入账。
周春花自己要是能找到活干,每月也有两三个银元的收入,若是找不到,跟温柔一起做手工活,两人一个月也能挣上一两个袁大头,在吃食上省一省,每月就能存下好几个还债的银元,熬上十来年,债就差不多还清了。
但在姚晓瑜的心中,抄书只是暂时支撑生活的手段,等家里喘过来一口气,她就要开始自己的创作,用手上的笔杆子赚更多的钱。
可周春花不认同。
纸张和墨水都要花钱买,写稿子也需要时间,还不能一次通过,便是刊登上报纸,下一篇也不能保证同样能赚到钱,倒不如专心抄书,赚个细水长流的稳定收入。
姚晓瑜试着提起过自己写文章赚稿费的事情,周春花没什么反对的意见,但并不开口说让姚晓瑜少抄一点东西,也没给一个铜元,姚晓瑜便明白了周春花的意思,果断暗度陈仓,用开窗效应先买了旧报纸揣摩文风。
投稿的要求和刊登的文章都在报纸上写着,但姚晓瑜写文章的念头说了个开头就被打断——周春花只当她放弃了写文章的打算,虽然有些心疼,但还是答应下来。
姚晓瑜知道这个借口可一不可二,便每日选了报纸上的故事读给全家听,周春花被没完结的故事勾的心痒,自然愿意再次花铜元给姚晓瑜买旧报纸。
就像是一千零一夜中的那个少女,她得到的报酬是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姚晓瑜得到的报酬则是渐渐有了厚度的报纸,再然后,就是趁着周春花出去做工的时候抓紧时间写作,然后打着找旧报纸的名义去报社投稿。
等真的收到了过稿的好消息,姚晓瑜才敢向贺家书局赊墨水——周春花连报酬里的铜元都要细细数过,每次买完打牙祭的吃食以后,连一个铜板都不会多花。
姚晓瑜买纸的钱都是悄悄跟贺掌柜多要了一千字的抄写,然后直接把铜元换的纸张放到抄写纸里,买墨水的当天,姚晓瑜更是提前穿上了里面缝着口袋的衣服。
“这是一个银元。”
姚晓瑜将带着体温的银币放到周春花手上,是很亮的新钱,周春花没有把手合拢,姚晓瑜读出了奶奶的意思:
剩下的钱呢?
“稿酬我不会全部给您。”
姚晓瑜直白的说道,新收入的第一次支配方式决定了钱财的流向,之前抄书的收入姚晓瑜没有争,现在的稿费却不可能全归家里。
她手上一定要有些能用的钱,墨水都要赊的经历,姚晓瑜不想再体验第二回。
“那你打算给多少?”
周春花把手掌合拢,攥紧了银元问道,她并不介意孙女留些钱,她们现在也出不起嫁妆,但交上来的钱,总不能比抄书的还要少——姚晓瑜没有将情况说的特别详细,周春花只知道她得了三元的稿费。
“下个月我先给八元,要是投稿顺利,下下个月就涨到十元,后面要是米价没有明显的上涨,那就保持在每月十元。”
作家这个行当,赚得多也花的多,要输出东西就要先输入,这个时代有关知识的都不便宜,一本书动辄数枚大洋是很寻常的,少见的书更加昂贵,像之前姚晓瑜抄的那本医术,贺掌柜无意中提起它的售价——大洋十二枚。
除此之外,家里还有不少别的,在周春花眼中可能属于可有可无,甚至没法理解的开销,比如姚晓丽要转进更好的学校,学费上增加的支出;再比如温柔的手术和周春花的护理费。
姚晓瑜并不想每次用钱的时候都要解释,甚至发生争吵,索性一刀切。
“……八元……每月十元……”
周春花的呼吸急促了不少:要是小鱼每月出十个银元,姚家每月存下来的钱能直接翻倍,欠款几年就能还清。
“行。”
周春花盘了盘这笔经济账,确定不亏,果断答应下来。
她当然知道姚晓瑜能出这份钱,就肯定能赚更多,但周春花很会劝自己:但人总不能为了没到手的收入,不抓住面前的十个银元吧!
手长在孙女身上,真把小鱼惹不高兴,一气之下不写了,她不就亏了足足五个银元吗:一个月亏五个,一年可就是六十个,十年就是六百个,便是家里没收入都够还债了!
况且家里也没在小鱼写东西的时候帮上忙,能分到就是赚的。
……
周春花把自己劝好以后,心里就开始得意起来——以前总听着别家的儿孙多么出色,现在看来也就那样,谁家能有她家的小女郎出彩?活脱脱的文曲星转世,小小年纪每月就能赚上十个银元!
“奶奶,这个钱不能往外说。”
姚晓瑜叮嘱奶奶,周春花理解的点头——不怕人穷,不怕人富,最怕人半富不富,现在的姚家没有家丁护院,有本事跨高墙的瞧不上三瓜两枣,对姚家动心的不敢招惹秦家,现在就是最好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