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妃也确实没有找我麻烦,也没和皇帝吹枕边风,但是没过多久却发生了一件让我有些苦恼的事——这胎不足三月时,太子被皇帝打发去了江南平民乱。
虽然只是一些藩王旧部鼓动所致,以太子的骑射和智谋平息这闹剧不成问题。但是这次太子南下,我心中老是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我赶去东宫,问他:“你真要去?南方不比长安,要跟你一起平乱批的旧部可是跟着萧歧的,鬼知道他们肚子里装的什么。
太子揉着眉心,叹息道:“不去又能如何,父皇说太子当知兵事,我必须要应下。”
我们两个都苦恼着,可是显然,谁也没到能撼动他的份上。
皇帝已然到了鬓白骨老的年纪,加上早年征战留下的伤痛,令他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所以他才对褚妃肚子里的孩子如此欣喜。他当然不至于别有用心,将太子置于危险之地,给他新纳的褚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腾地方。
我自然是担心,他若是有个急症,京中因此生乱的话,兄长回来不好处置。他当然也会想到这一层,故而更是气恼,今早在朝堂上,有大臣反对太子平乱,谏言储君是国之根本,不可轻动,被他好一通训斥。
临走之前,太子才对我说:“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人就是阿姒了,若是我久久未给你回信,还望阿姒你能在暗中帮我一把。”
我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怒气冲冲地让他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可是他仍然抱着期望地看着我,我重重点头后他摸了摸我的脑袋。
一个晴朗午后,我于太极殿面圣,德妃正跪坐榻前,为他梳理散乱的白发,皇帝问我:“太子走了半月,没给你传信?”
我垂眸避开他审视的目光,道:“来信了,一切平稳,兴许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他倒是能干。”皇帝的声音里听不出褒贬,他挥挥手,德妃顺从地松开手,退到了殿外,话锋落到了我的头上,“你可知今早林相递了折子?”
我心下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尽量做出恭顺的模样。
“儿臣愚钝,猜不透丞相心意。”
奏章被摔在了我眼前,他忽然拔高了声音,近乎于质问:“长公主贤明,可代太子摄朝政,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孤的丹阳竟然这么能干了。”
我赶紧跪了下来,膝行半步捡起奏折,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连忙道:“陛下春秋正盛,儿臣怎敢越俎代庖,更何况我如何比得上陛下亲自训诫的太子哥哥呢,丞相此言,实在是让儿臣觉得荒诞。”
皇帝却忽然大笑起来:“孤可没说不愿意,传孤口谕,丹阳可于偏殿设案,官员不论品阶,奏折先呈公主过目。”
“若能为陛下分担一二,儿臣甘之如饴。”
北凉本不兴跪拜之礼,只有行大礼的时候才会三跪九叩,我在太极殿这里跪的,都要比宫中的侍从还要多了,但好在这双铁打的膝盖还有几分用处,现下不就是好处落在了我的头上,虽然离摄政还远,但对目前的我来说,已经足够。
好容易进了秋天,南方来了信。
那时候我同谢灵仙已就寝,侍女敲门送信时,我已经昏昏欲睡。自打开始接触朝中的事,我就经常从早晨忙到天黑,连午膳都不能好生用,可是我若是太过于殷勤,皇帝看我的时候,总感觉像是在看贼似的,带着审视。
故而我还得掌握好分寸,免得让他猜忌,时不时要找点借口提前回到明王宫。若真要细究,我们这些帝子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在享受帝王赐予的荣华富贵。
我有个姐姐,性情思敏,德才兼备,在永和十三年党争最为激烈的那年为母家求情,被父皇废黜,在一酷寒的夜晚饮鸩而死。还有个皇子顽劣,在永和五年因调戏母后宫中女官不成被严厉斥责,吊死在宫殿中。
掰着手指数一数,若说可怜,我们这些勋贵帝子里,当属我二哥这窝囊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