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文把民宿客人四个字咬得很重。
吴屿不正面回答:“话这么多,喝不喝?”
陆承文笑了:“喝。”他说着去洗澡了。
第二天早上,胡琳收拾行李,向真则去了趟绣坊,她要再看一遍绣片,确定哪些随身带着。
她刚进去,正碰上吴屿从后院出来,手机还贴在耳边,正说着什么,面色凝重,步履匆匆。
看到她,他脚步顿了一下。
他挂断电话,走近两步:“临时有急事,不能送你了。”
不过,本来也就是送到寨口停车场,也没多大差别。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看了她一眼:“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他转身离去,脚步越来越快,没有回头。
向真回头,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衬衫外套,穿堂风吹进来,衣角飞扬。
雕花木门间洒落的阳光,一缕缕,像是丝线,落在他衣上,沾不住,又纷纷落了一地。
彤彤和杨娅也从后院出来,看到她马上招呼:“真真姐,你来啦,怎么没叫我们?”
她扬起一个微笑:“刚碰到吴屿了,打了个招呼,他有事?走得挺急。”
“是啊,寨里杨梅奶奶生病了,她家里没人,所以寨老打电话给阿屿哥,请阿屿哥送杨梅奶奶去医院。我听了一嘴,好像要去黔阳。”杨娅答道。
向真有点吃惊:“这里到黔阳要三四个钟头吧?不去黔南市吗?”
“屿哥阿妈是黔阳医院的医生。”彤彤补充道,“不过,也许是我们离得远,听错了,也说不准。”
哦,他妈妈是医生啊,怪不得他有洁癖。
向真又回头看了下大门,阳光依旧,蓝天,有点像他衬衫的颜色。
她眨眨眼,把那个背影从脑海中清除出去,对彤彤说:“去看绣片吧。”
在长桌前坐了好一阵,向真有点拿不定主意——按照图案分组,按喜爱程度排序,或者干脆都寄回去?
她心里大叫,好烦啊,怎么做个决定这么难?
突然想起,刚到绣坊的那个晚上,吴屿直接推开大门,靠在门框上,催着她去民宿,成功让她减少了选择困难。
他也没说什么话,就一个简单的动作,但莫名其妙,让人顺着他的思路行动。
向真咬牙,讨厌,金融男都是PUA大师。
不过现在,她真需要一个人来PUA一下她,让她赶紧做决定。
如果何靖在就好了。
她想象何靖一甩头发,不耐烦的样子,迅速分好面前的绣片——只留了两张山水图随身带走,其余都寄回广州。
“彤彤,这些都寄回去。就这样吧,不反悔。”她大声喊道,斩钉截铁,也是给自己心理暗示。
彤彤也学乖了,马上把绣片装好,她真不想陪向真磨蹭了,这个女人都反悔过两次了,只是她有点怕她,不敢催。
又提醒她:“真真姐,你留个地址。”
向真从速写本撕下一张纸,一笔一划写下工作室的地址。
广州市,天河区,地址很长,不过总有写完的时候。
这个时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个过客。
她终究会走,而且,马上就要启程。
她犹豫一下,没有留前台的电话,而是留了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号码。
写完又想划掉,想了想,又罢了。涂涂改改,反而惹人笑话。他又不是没她微信。
吃过早午餐,阿海帮她们把行李搬到车上。
隔着车窗,吴漾交代她们:“注意安全,一路顺风,到了有空报个平安。”
向真眨眨眼,这兄妹俩,是批发的告别语吧,真讨厌。
离开五溪寨的这天,天气好得不可思议,又是一个罕见的大晴天。
路上走的很顺利,向真和胡琳交替,各开了一个半钟头,安全到了三曲县的埕扬寨。
这个寨子比五溪寨规模更大,有八座鼓楼,仿佛巨杉,其中最高的一座足有13层,巍峨雄浑,站在下面,觉得自己无比渺小。
檐角铜铃在风里叮当碰撞,偶有一行白鸟飞过,风也自由,鸟也自由。
而千百年来,这里的人,就守着这古老的鼓楼长屋,种田织布,他们到底是自由呢?还是不自由呢?
这么深刻的问题,向真想不清,只觉得一阵迷惘,差点跟丢了来接她们的民宿阿婶,还被胡琳数落了两句。
胡琳后来回忆起来,向真差点跟丢了,这是不是一种预兆,提醒她,其实该换个民宿。
有时候,人应该相信点神秘力量的,可惜那时候,她没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