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宋北晴发挥九牛二虎之力在短时间内炒完了所有需要的菜,并以关照顾客用餐体验的名义,软磨硬泡向王珩征得了五分钟给余愁他们上最后一道笋烩鳜鱼羹的特权。
宋北晴捋捋自己上过浆的厨师服,整整下半身的短围裙露出劲瘦的腰线,端着那碗纯白的鱼羹到了前厅,沐浴在客人们惊艳的眼神里昂首挺胸地走到余愁他们那桌,十分绅士地将菜放下,半鞠躬道:“尊敬的三位客人,请问各位对小店菜品的味道和口感还满意吗?”
魏凇十分配合地擦了擦嘴,笑道:“非常不错,味道好,服务好,不给个五星好评都觉得问心有愧。”
“哈哈哈,谢谢魏凇哥,”宋北晴立马破了功,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而躬下身指了指桌子上的几道菜,“这道腊肉炒山蕨,还有这几道,是我做的,这道笋烩鳜鱼是我们的三月新品,工序很复杂,要把新鲜的鳜鱼切块小火煎炸,再和切成薄片的春笋放在熬了两个小时的鱼汤里煨半小时,味道很鲜你们尝尝。你们点的菜多,我跟老板说好了等会儿给你们打八折。”
魏凇笑道:“那可太感谢了,不过今天是我们的余大编剧请客,我和奕然只是来吃白食的。”
“哈哈,那下次你们再来的时候我请客。”宋北晴一边回应着,一边若有所思,宋北晴经常喊余愁余大作家,一方面他觉得这个称呼十分悦耳,又私心里带着些不为人知的亲密,却是第一次听人喊他余大编剧,平白生出一种隐私被侵犯的感觉。
他不禁怀疑余愁这个人是不是还有其他不知哪一天就会突然冒出来吓自己一跳的身份,像是某个大型集团闲来无事就开着豪车炸街的霸道贵公子,或者策划攻打地球的外星组织的高级指挥官之类的……
宋北晴看向余愁,他眼眸低垂,正端着一杯归时闲喝了一口,那杯酒整体色调是淡淡的黄色,以伏特加、金酒和乌龙茶作基酒,底层和杯壁铺上桂花蜜,最后灌注柚汁调成,度数很高,他看着余愁唇角沾着的一粒桂花,不禁怀疑,余愁酒量这么好?
接着,只见余愁很小幅度地抿起嘴唇,用舌尖将那粒桂花舔进了嘴里,单薄的唇上只剩下一层晶莹剔透的水光。
宋北晴瞬间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堵在了嗓子里,继而被吞咽不下去的口水呛得猛烈咳了起来。
他这一呛把一桌人都惊动了,余愁迅速递给他一杯水:“你怎么了?”
宋北晴接过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喝完才尝出这水又酸又甜的,哑着嗓子问他:“这,这杯子里是酒吗?”
“……加糖的柠檬茶。”
宋北晴愣了愣,那他怎么感觉有点头脑发晕醉了的感觉呢?
一旁的孟奕然不久前才从学弟变大厨的身份转换中反应过来,看着宋北晴一身笔挺的厨师装,啧啧两声:“小宋学弟,你这身衣服挺帅啊,有那么点制服诱惑的意思。”
宋北晴终于缓了过来,挺了挺胸膛,余光却不住地往余愁那边瞥:“那奕然哥我也给你搞一身试试?还有你叫我宋北晴就可以。”
“我不成,”孟奕然眯着眼,在大脑里沉浸式想象着自己穿一身厨师装,甩着大长勺对路过的美女说“How you doing”的场面,一秒后下了结论,“一定很惊悚。”
魏凇打趣道:“或许你可以试试,我倒觉得比你之前那梳成避雷针的发型要管用的多。”
五分钟很快过去了,宋北晴又嘱咐了他们几句,随后在王珩的死亡视线中灰溜溜滚回了后厨,余愁他们走时,宋北晴还抡着大锅跟三份仔姜鸭殊死抵抗。
等到晚上七点,雨季不再接收新的客人,卢越留下值班,而李知风在宋北晴腾出空打他之前早早就溜了,王珩站在门口的三角梅下,面对着瘫倒在一边的宋北晴,点上了今天的第一根烟,并友好地将烟盒递给宋北晴。
宋北晴瞪着他的死鱼眼摆了摆手:“不抽,珩哥你也少抽,你一个做厨子的,抽太多烟会损害你的味觉器官。”
王珩无奈一笑:“能耐了,都敢教训我了。”
郑月沉推着轮椅出来,笑着递给宋北晴一瓶饮料:“今天辛苦了,干得不错。”
“沉姐,我不想要饮料。”宋北晴哭丧着脸。
郑月沉好笑道:“那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
“我想要新人!新人!”宋北晴向郑月沉提出了郑重抗议,又压低声音道,“到时候我和卢越替珩哥带。”
王珩闻言呛了一口烟,“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郑月沉看着他的背影直乐,对宋北晴道:“别理这个傲娇怪,我们在招呢,到时候让你和卢越当师傅。”
宋北晴连连点头,总算接过了郑月沉的饮料。
郑月沉笑了笑,又道:“哦对了,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你朋友坐在隔壁咖啡馆,是在等你吗?灰色毛衣,里面一件衬衫,很打眼的一个男孩子……”
她话还没说完,宋北晴直接一阵风似地跑开了。
“沉姐拜拜!”
郑月沉看了看自己那根打着石膏的腿,又回想起自己前两天穿着高跟鞋摔下楼梯的事来,浑身打了个激灵,深深叹了口气:“年轻真好。”
宋北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了外面的衣服塞在包里,站在隔壁Youth咖啡的一面彩色花窗玻璃外向里张望,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才走了进去。
余愁坐在角落,身前的电脑已经锁屏,熊猫壁纸上显示着时间——7:10,他头上戴着耳机,伏在桌子上静静睡着了。
宋北晴走过去,轻轻摘了他的耳机,靠在耳边听了听,好像是一档电台对谈节目,节目的主持人正在跟一位男嘉宾讨论一些女性困境的问题。宋北晴有些无语,这节目有意思,男嘉宾能谈出个啥女性困境。
宋北晴在余愁对面坐下,托着腮看了他有十分钟,待店员开始用狐疑的眼光频频看他时,他才起身推了推余愁的胳膊:“余愁,醒醒。”
余愁长长的睫毛动了动,还像小猫一样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结果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宋北晴觉得好玩,对着他的脸轻轻吹了口气,小声道:“秋心哥哥……”
不知是那一口气的作用,还是秋心对余愁来说是个重启身体机能的关键词,下一秒,余愁猛地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眼瞳迅速收缩,里面投射着宋北晴呆滞的脸。
“呃……”宋北晴立马站直了身子,尴尬地双手不知往哪里放,“你听见了,我只是想叫你起来哈哈。”
“什么?”余愁疑惑地看着他。
他没听见!宋北晴心里大喊佛祖保佑,生硬地转了话题:“沉姐告诉我你在这里,你是在等我吗?”
余愁点了点头,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宋北晴喜笑颜开:“等我做什么,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呢,等了那么久。”
余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结果只是叹了口气:“反正也要整理文献,不想回学校,就顺路跟你一起回家。你等过我,我等等你也无妨。”
嗯?宋北晴咂摸着他这句话,怎么感觉你等我我等你一起回家这种事有点暧昧呢?再仔细看看,余愁脸上透着一缕薄红,活像是心里揣了事的样子。
莫非……他知道了是自己撺掇李知风叫他干娘的事,终于回心转意盘算着要把自己砍了当花肥?等自己回家是要把他拐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好便于毁尸灭迹?
宋北晴立马警觉起来,心虚地跟在了余愁身后。
两人出了咖啡馆,因为雨季附近五百米内没有公交站,这里离锦城巷又并不远,而且回程基本上一路下坡,宋北晴提议他们骑车回去。
结果余愁摇摇头,一脸凝重地告诉他:“我不会。”
“啊?我看你们学校挺大的,你平常都是怎么上课的?”他记得余愁并不喜欢走路。
“我尽量选集中在一天和一栋教学楼里的课。”
“嗷。”宋北晴不禁感慨,这也行,果然学霸不愧是学霸。
余愁笑了笑:“我小时候出过事故,留下了点心理阴影,后来就一直没学了。”
“原来是这样,”宋北晴心下了然,思索片刻道,“不怕余愁,心理阴影都是用来克服的,等我休假的时候我教你骑自行车。我今天看到一个大爷骑了一辆杜卡迪V4,真是拉风,等我发了工资我也买一辆机车,带你去兜风。”
余愁眉头微皱,好像纠结了一会儿,片刻后点点头道:“中午吃太多,我们走回去吧,就当散步了。”
“啥?”宋北晴眼睛睁得溜圆,惊得方言都冒了出来。
他果然是想把自己砍了当花肥吧!要不然这又是等他回家又是和他散步的为什么这么反常。
不过他内心确实挺想和余愁散散步的,就从包里掏出两个卢越塞给他的破酥包,递给余愁一个,笑道:“那我们就走回去。玫瑰馅儿的,多少吃一些。”
夜已经完全黑了,路边高大的香樟树上有几只蓝歌鸲,掩藏在深蓝的夜色里,唱着一只婉转动听的歌谣。
两人起初并肩走着,宋北晴兴致冲冲地说着今天的工作:“我跟你说我们后厨有个叫卢越的厨师,今年二十二了,是个心软又固执的家伙,就是有点变态,狂热崇拜我们主厨。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当初他很多年前就被父母压着去珩哥当时工作的店里面试过,结果因为水平太菜没被珩哥看上。卢越家本来就是开餐馆的,他父亲嫌他没用当街打了他,珩哥知道后出手替卢越揍了回来,还跟卢越说他看不起不懂反抗的弱者,结果这小子回去后发奋图强,三年后终于来到雨季,凭借着超强意志力拜入了珩哥门下。我就说珩哥很有当黑老大的天赋吧?”
“嗯。”
宋北晴转头看了余愁一眼,想了想又道:“你别听李知风那个呆子乱说,就文一圈文身唱歌的那个,我明天就收拾他。”
余愁点点头,对着他露出一个清澈的笑:“他唱歌挺好听的。”
宋北晴愣了愣,脚下的步子突然迈不动了,满脸不可置信:“不是吧,你喜欢那样的?”
余愁走在前面,转过身来对着他,缓慢地摇了摇头:“不喜欢。”
宋北晴觉得余愁实在很反常,仔细看看脸颊依旧有些红,从咖啡店出来脚步也是虚浮的,难道……他喝醉了?可就算醉了他这酒劲也去的太慢了吧,怎么一下午都睡了一觉还没醒酒。
宋北晴扯了扯嘴角,试探道:“余愁,你是不是喝醉了?”
“嗯?”余愁举起一只手像试体温那样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歪着脑袋笑,“没有呀。”
他这一笑,宋北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了一下,而后像得了心律不齐似的加速跳动。看来真是喝醉了。宋北晴喘了一口气,心想这绝对是余愁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