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搭在宋北晴的肩膀上,他立即感觉身后传来一道寒光四射的杀气。
宋北晴慢慢转过头,就见一个三十上下,一身厨师装,叼着根没点的烟,颇有□□老大派头的男人正冷冷地盯着自己,他忽然觉得自己此刻很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郑月沉狡黠一笑:“宋同学,祝你好运。”
两分钟后,宋北晴迈着忐忑不安的步伐,在死了都要爱的背景音乐和众人怜悯的目光里跟着王珩进了后厨,里面一个身材矮小的厨师立即识趣地出去了。
宋北晴本想先自我介绍一下,不料王珩大手一挥,翻开菜谱,指着一道干炒牛河:“这道,食材自己找,开始吧。”
“啊?”宋北晴愣了愣,而后立即手忙脚乱地去找食材。
“干炒牛河,干炒牛河……”
多亏后厨物品的摆放十分整齐,每个食材都贴了标签按类分区,宋北晴一边拿着食材一边思考,王珩没有提供食谱,幸好宋北晴当初也研究过这道菜。
干炒牛河配料很简单,牛肉,河粉,豆芽,但对火候的要求却极高,得大火快炒,油多了不行,口感发腻,少了更不行,会糊底发干,牛肉腌制要适当,就连里面的豆芽也得不多不少,是一道极其讲究中庸之道的菜,所有的步骤都得刚刚好才行。王珩用这道菜来检验厨师功底也是费了心思的。
宋北晴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王珩叼着烟盘手站在一旁,时不时点评两句。
宋北晴洗豆芽,王珩道:“备菜慢。”
宋北晴切牛肉,王珩道:“刀工差。”
宋北晴往牛肉里加水和淀粉,王珩挑了挑眉,终于没再说什么。
这一道菜下来,王珩一共说了三个差和四个慢,宋北晴几乎崩溃,原来郑月沉说的主厨苛刻,是这么个意思,不仅考验人厨艺功底,更考验人心理承受能力,这哪是面试厨师,是面试□□小弟吧,他干脆跪在王珩面前剌道口子叫声大哥得了。
最后,他把菜盛出摆盘,沉了口气,慢慢端到王珩面前。众人站在明档区的玻璃后面看着自己,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里面竟然还有那两个刚才还狼吞虎咽急着要走的客人。宋北晴冲他们笑笑,而后默默转过头接受王珩的审判。
他虽然紧张,却也是多年磨练出来的手艺,他这菜炒得干而不柴,没有多余的油脂,牛肉和豆芽的熟度也刚好,应该没有王珩说的那么差吧……
王珩扯出烟头漱了漱口,而后拿起筷子在菜里挑了挑,夹起一筷子放到嘴里品尝,他足足尝了有一分钟,宋北晴觉得这一分钟实在漫长,店里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他都能听见。
随后,王珩抬起头,示意宋北晴自己尝尝。
宋北晴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后心中笃定,这菜没问题啊。
他不解地看向王珩,只见他端起那盘干炒牛河,重新开火,回锅,掐着时间往里面加盐调味,关火,乘盘装出,顺便把灶台清理了一下,才端到宋北晴面前:“再尝。”
宋北晴点头,乖乖地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半晌后吐出几个字:“不一样了……”
王珩出奇地有耐心:“怎么个不一样法?”
宋北晴又尝了尝:“牛河干了一些,却不柴,不知是不是因为加重了调味,菜的味道在口腔里停留的时间更长了,就感觉好像似曾相识,会让人想到小时候……”
或许是王珩的视线太具有压迫力,宋北晴越来越没底,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小时候”那三个字时简直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
他一边紧张着,一边默默感叹这位主厨的厉害,是时间吗?他在这道菜里尝出了时间沉淀的味道。明明是一样的食材,一样的配料,可与经他手改造过的那道相比,就是让人觉得,一道只是干炒牛河,而另一道,却会被它吸引,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口,夏日午后浸在井水中的西瓜、冬日奶奶铺在窗口的红薯干、隔壁阿辉手中的牛皮弹弓……那些过往不复存在的东西忽然跨过了岁月悠悠而至。
“还算敏锐,至于你做的那道嘛,”王珩笑了笑,“勉强。”
勉强?
勉强是什么意思,宋北晴彻底呆滞了,勉强就是他不够格的意思吗?这不应该呀,虽然王珩加工过的菜他能立刻尝出来其中的差距,可自己的那道也没那么差吧。
算了,他心想,要不就回去摆摊卖干炒牛河,等他也能炒到王珩的水平再来……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时,一阵欢呼雀跃的声音透过明档区的小格口传了进来,宋北晴回过头,只见众人一幅兴高采烈地样子望着自己。
李知风跳了起来,大喊道:“恭喜你啊兄弟!”
宋北晴眉头挤成了一座山,不知所措地看向王珩,王珩抹了抹手,道:“意思就是,你明天上午九点准时来上班。”
他过了?
宋北晴看向郑月沉,她拿了个对讲机说了什么,声音从后厨的广播里传来:“宋北晴,欢迎你加入雨季不再来。”
他找到工作了?
他终于找到工作了!
宋北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于是,他拿出手机给余愁拨了个语音电话。
铃声响了近一分钟,在快要自动挂断的那一刻才被接起,随后传来一个十分微弱像是沉睡未醒的声音:“喂?”
宋北晴心情激动,大声道:“余愁,我找到工作了!就在那家叫雨季不再来的餐厅!”
对方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沉淀笑意,声音也柔和起来,而后十分郑重地道了一声:
“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