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我明明一直很欢迎你住在这里……”
“……无论住多久,都很欢迎……”
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见地,他心底静默补充了几个字。
——永远住下去,都很欢迎。
可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去说永远,正如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去说喜欢。
时空法则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不尽深渊,注定无人能跨越到彼岸。
“那真的谢谢你了哦……”
阿香朝他歪了歪头,停顿了几秒。
她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
“呼延觉罗·修。”
而在这一刻,阿香曾抬起的手心指尖,开始忽隐忽现。
她像一尊冬日里的雪人,春天来了,就在日光下,极速地融化了,一点一点变得透明,一点一点抹去痕迹。
修站在距离她一米左右的位置,心底囚住的某种声音正在疯狂嘶吼,让他上前,让他阻止,让他哪怕用尽一切办法,也要阻止这样的离别,这样的消失……
可更强大的是他那几乎生来就一以贯之的理智。
他不能动。
他只能这样凝望着,在心底最深处,隐隐盼望着这一刻能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就好……
可一切总有尽头。
时间很快就到了。
阿香那双总是满溢着光的眼睛渐渐红了,她却仍然笑着,也这样回望着他。
直到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无声地开口,“我……”
修却分辨不清她的声音,“阿香……”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原地,已成一尊僵硬了的木人的修,才终于凝涩地接上自己的话,
“我喜欢你……”
可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听到了。
*
此刻,他立在夏宇的门口,口吻是前所未有的残酷。
像只有说得更直白残忍,才能够令他那遗憾痛苦不止的心,能够获得片刻麻木。
“时震带来的时空位移的一切影响,都会随着时空再次稳定而渐渐消失,我脑中对于阿香的记忆,阿香,对于铁时空,对于我的记忆,都会渐渐消失……”
“某一天,我也会被迫地,彻底地忘掉她……”
“像我们从未相见,从未相识……”
“而你至少,找回了你对……的记忆……”
“即使再痛再难过,你至少记得你还爱她……你至少会有一个结局……”
“而我,连结局都会失去……”
修的声音低不可闻,像说给夏宇听。
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门锁响起嘶哑的声音,门开了。
夏宇一张晦暗无比的脸掩在半开的门缝阴影里,他的脸上僵硬没有表情,声音也不带丝毫感情。
“你的结局不在这里,在银时空。”
“至少,阿香会在半年后她的时间里好好地活着……”
他的眼神空洞,透露着一种平静的疯狂,“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跨越时空之门再见到她,在半年后。”
修断然开口,告诫他,更是告诫自己。
“我和阿香是不同时空的人,注定不会有任何可能,不管是现在还是半年后——”
“半年后……”
夏宇眼里的烛火忽地燃起,喃喃重复。
几秒后,他和修几乎同时出口,“阿香在过去(未来)见到过我们(你们)!”
*
“阿香之前刚一见到……和夏宇,就说他们之前认识,和……更是好朋友,但是夏宇和……对此却根本完全不知情……”
夏公馆客厅死气沉沉的气息暂消,所有人重又恢复了动力,围坐在了一起。
修则是将阿香来夏家那天的事,再次复述给大家听。
“对哦!我当时还奇怪他们怎么一见面就变得那么亲,简直比我和……还亲欸!!”夏美恍然大悟附和。
“……没有否认,说明她是确认过阿香有这样的记忆……”
“她说她没有在阿香的过去里见到过她和我们的相遇,但阿香又确实认识我们,那就说明——”
夏宇屈指扣着茶几桌面,“我们和她相遇在未来!”
“对于阿香已经是过去,对于我们却是未来!”
他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镇静,语气斩钉截铁。
夏流阿公恍然大悟,像是无法相信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自己怎么才注意到。
“对哦!小香香是从半年后的银时空来的我们这里!这就代表你和……两个在这半年里会去银时空!!”
寒也忽地反应过来。
“我想起来了!之前阿香和我们聊天时候有说过她在银时空有见过夏宇还有……的分身,她的描述里,那个夏宇你的分身听起来……非常像鬼凤!……”
夏宇的脑中愈发清明。
“没错,如果……顺利回来,我和她有跟现在在沉眠中的鬼凤约好,一定会送鬼凤回他的时空——”
如果鬼凤本就来自银时空的话,那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此时此刻,夏公馆里坐着的所有人的心里都仿佛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未来如果已定,那……就一定会回来。
无论以什么方式。
正在此时,夏公馆响起了咚咚咚的三声敲门声。
夏美坐得距离门最近,只好一骨碌爬起来去开门。
门外是一对陌生男女。
“请问,夏宇在家吗?”其中女人开口,声音十分温柔可亲。
“势利鬼,又是找你的欸!”夏美拖着嗓子朝屋里喊。
夏宇起身,几步走到门口,正与这两人对视上。
只是两秒的晃神,便震惊地几乎要倒退半步。
门口的陌生女人一张脸掩映在晚霞余晖里,光彩照人,看不出年龄,但隐隐透着饱经世事的沉静恬雅,与她并肩的那位男子负着把长剑,似乎习惯性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她身旁,轮廓如刀,刚硬如铁。
他不曾见过这两个人,但对这两张脸并不陌生。
在她家墙上的照片里,他曾见过许多次这两张脸。
他们是……已经去世的父母亲!
可他们现在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他家门口,面容一如往昔的相片,还有静止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