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气像闷热夏日里裹在厚重乌云里的雨水,只差一声惊雷,一阵狂风,就会倾斜而下。可偏偏什么都没有,于是只能任其堆积在胸口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周吾抽噎着吐出口气,接受了现实。
他身无分文,回家的唯一方法就是听周女士的话。
——“什么时候跳够一千个钟头,什么时候回来”
脚有些发麻,周吾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又从兜里掏出张纸巾擤了鼻涕,这才有闲心环顾四周。
他所处的位置在地下一层,天花板不高,白炽灯再亮都无法改善那种昏沉透不过气的压迫感。走廊尽头是两间大练习室,运动鞋摩擦木地板的尖锐噪音穿插在节奏激烈的音乐声中,不断刺激着周吾的耳膜。
说是他爸上大学时那位韩国室友任职的经纪公司,在当地有不错的口碑,推出过不少人气组合。虽然周吾很怀疑,但父母执意要将他留下的话,他只能祈祷那是事实。至少正规公司会提供住宿和食堂…的吧?
张望间,周吾找到藏在角落的厕所。他捡起从行李箱上滑落的羽绒服抖了抖尘,正想去洗把脸,不料步子刚迈出一步就被道小心翼翼的男声叫住。
“练习室在那里哦。”
周吾仰头。
老旧灯泡“滋”出类似于耳鸣的声响,在他望去时,微不可察地闪烁几下。来人就站在连接负一层和一楼的楼梯拐角平台,背着光,一手扶着扶手,稳住因惯性而往下倾的身体,另一手遥指周吾身后的方向。
周吾眯起眼。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未来十年、也可能是二十、三十…N年同甘共苦的伙伴。
初见和初印象远没有日后李灿在节目中说的那样精彩。
没有什么“前一晚梦中出现过相似的轮廓”“电影慢放镜头”,更没有什么“啊,就是他了”这种被命运之神敲击后脑勺的感觉。
在周吾看来是很普通的对视,一个身穿中国初中生最常见的藏青和白色相间的秋季校服,外头套了件灰色卫衣,一个身穿韩剧里常见的那种校服,黑色羽绒服敞着。一个一脸茫然,一个欲言又止的忧虑模样,还喘着粗气。
出于礼貌,周吾顶着肿胀的眼皮,冲李灿点了下头。
“你好。”
“我是中国人。”
“不会说韩语。”
这还是他在飞机上跟过道旁来旅游的大学生偷学来的,带着一股子个人风味极重的塑料味,但句式和单词够简单,李灿听懂了。
“啊,啊,内,那个…”
突然意识到的言语壁垒让李灿有些慌张,他无措的“啊”了几声,都没能在言语库中找到可以用来沟通的中文。毕竟,此时他也只会“你好”“我是韩国愣”“不会说中文”这三句而已。
啊,最多再加一句“我叫李灿”。
愣神的工夫,周吾转身走了。
楼梯不长,李灿一脚跨三阶,跳着往下跑,可踏上周吾刚才站立的位置了,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挽留一个哥哥们在KKT信息中所说“刚来就要走,听说是你的同龄人啊灿”的练习生。
余光里,练习室的门被拉出条缝,两颗脑袋整齐地上下交叠,隔着老远,李灿都能瞧见他们揪起的眉头和灵活转动的眼珠子。李灿本想等他们指示,但下一瞬,两颗脑袋就被人勾住脖子,一把带回练习室。
李灿看着紧闭的门,又看看周吾渐渐走远的身影,迟疑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