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生气了吗?”露比有些忐忑地这样问道。
罗宾家的窗子透出些光亮,模糊的黄色光晕里,塞巴斯蒂安好像轻笑了一下。他淡淡道:“我不会因为这种无心的意外生气。”他似乎不急着处理身上狼狈的状况,而是与露比搭话:“天都黑了,钓鱼能看清吗?”
露比见他的态度颇为温和,只觉得揪起来的心脏也落到了实处。她想,她的确非常在意这几段新的友谊。这没什么丢人的,她已经过了羞于承认自己在意他人的年纪。
于是她的心情也轻快起来,想到明天就能升级水壶,更添了几分愉悦。
“还缺一条鱼的钱,刚好就能买新农具了。”露比双手比划着:“听说新水壶能浇这么一大块地,效率高很多。”
塞巴斯蒂安点点头:“看来做农夫也需要合理规划,才能省力高效。”
露比点头,正是如此,塞巴斯蒂安总能准确地抓住重点。钱是有限的,人的体力也是有限的,如何规划好这些资源,需要认真考虑。
天空靛蓝,繁星闪烁。四周包裹着夜色,山影也朦朦胧胧,静谧黑暗的环境似乎让人更加坦率。露比看向远处,原来,从山腰能隐隐看到广场上的灯光。
她看着那片灯火,轻声说:“我的农场,到夜里暂时还是一片漆黑。不过,用不了多久,它也会灯火通明,有平整的路面。”
风拂过她的头发,挡住了视线,被她伸手别在耳后。
“那时候,即使在这么远的地方,也能望见它。”
她没有看向对方,而是看着遥远的城镇灯火。塞巴斯蒂安也认真地回道:“你一定能做到。”
春夜的风温柔地吹拂着,露比十分怀疑,塞巴斯蒂安身上的水或许已经被吹干了。她倒是十分希望对方能忘了这码事,万一回去闻到衣服上的鱼腥味,也千万别怒火复燃。
从山上看,星空似乎更加纯净和闪耀。露比原地坐下,打算欣赏片刻。
“我在这里待一小会儿,你先回吧。”她交待道。
谁知塞巴斯蒂安也沉默地坐在了旁边,跟她一样仰起头。背对着身后的窗户,只看得到他模糊的侧脸。
看久了,只觉得星星的光芒摇摇欲坠,仿佛要落在大地上,落在谁的手心里。
露比张开手,想要接住那冰凉的星光。
*
“阿嚏。”
不妙啊,这是感冒了。
露比从床上爬起来,感到有些头重脚轻。她烧了杯热水,手捧着坐在门口晒太阳。
肯定是昨晚吹风着凉了,从山路回来时,她就隐隐觉得喉咙有些痒。
清早的太阳带来微薄的暖意,淡淡地照在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意识有些昏沉,头脑中的思绪连不成句。露比用手按了按头,左边有根血管时不时抽痛一下。
喝完一整杯热水,她的喉咙舒服了些许。然而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她刚起身想要浇地,却发觉仅仅是这样轻微的移动,都快要把自己的脑浆摇匀了。
露比彻底老实,认命地靠在廊柱上,闭眼休息。
朦胧间,似乎有毛茸茸的东西在手腕上扫了一下,一个热乎乎且敦实的小玩意儿踩在她肚子上不动了。她下意识地揽着这家伙,沉入更深的睡眠。
再次醒来,已经接近正午了。露比身上被晒得暖洋洋的,尤其是深色的背带裤,被阳光烤得发烫。灰月似乎听见了动静,从一旁颠颠的小跑过来,绕着露比看了一圈,又蹿出去追蝴蝶了。
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和坐麻了的双腿,露比站起身,觉得头痛也缓解了一些。把昨天卖鱼的钱装进裤子口袋,她放慢动作,缓缓走向铁匠铺。
往常走得轻轻松松的一小段路程,在今天却显得格外遥远。她浑身都使不上力,短短的路走到一半,就不得不扶着广场上的栅栏,平复一下急促的呼吸。
擦一把额头上渗出的虚汗,露比感到呼吸逐渐平稳,于是继续向铁匠铺挪动。太阳正当头,周围的白墙、石板路面,甚至路边的花丛,都反射着白茫茫的亮光,令人目眩。
在这四面八方包围着的强光里,露比艰难地行走着。她有些怀疑自己神智是否清醒,因为眼前的诸般色彩都流淌下来,物体的边缘扭曲,脚下的土地似乎也化开了。
终于,露比握住了一片冰冷的铁片,她用力按下。
——是铁匠铺的门把手,她总算走到了。
克林特正在桌边忙活着什么,见露比走进来,手忙脚乱地招呼道:“下、下午好,露比。”